洛城官道上。

老黃牛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拉著板車走進黃昏裡。時間仿佛也跟著它的步伐慢了下來,任由橙紅色的夕陽光芒,如潮水般溫暖的吞沒所有人。

官道上車水馬龍,有人趕著牛車前往洛城,也有人挑著沒賣完的果子返回郊縣。

白鯉坐在牛車上,朝一挑著扁擔的老人招手:“老人家,您這橘子怎麼沒賣完,扁擔裡還剩這麼多!“

老人挑著扁擔湊到牛車邊上來:”這位俊俏客官,前些天大雪凍壞的橘子,沒人願意買啊。“

白鯉好奇道:“您這橘子怎麼賣?”

老人趕忙道:“兩文錢一斤”

白鯉笑著從發鬢裡摸出一枚碎銀子遞出去:“給,您的橘子都給我們吧,省的您再辛苦挑回去了。”

老人聞言一驚:“這可使不得,凍壞的橘子放不了多久,您不用買這麼多。”

白鯉心情極好:“無妨,貓兒大哥,幫忙下車拿衣擺兜一下橘子,咱們分了吃。”

梁貓兒憨厚笑道::“好嘞。”

白鯉扶著板車邊緣,探著身子從老人扁擔裡摸出個橘子剝開。

她掰下一瓣放進嘴裡後,當即默默將橘子遞給世子。

世子樂嗬嗬往嘴裡塞了一瓣後,又笑著將剩下的橘子遞給陳跡。

就這麼平靜的傳著傳著,最後傳到梁狗兒手裡。

梁狗兒一口將小半個橘子都塞進嘴裡:“呸呸呸,我說你們怎的好心給我剝橘子,酸掉牙了。”

眾人肅然,恢複成不苟言笑的模樣。

直到此時,先前吃過橘子的眾人才麵容扭曲起來,繼而一起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難怪老漢一個橘子都沒賣出去。”

笑聲在夕陽裡傳出很遠。

坑朋友的時光總是那麼快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當嬉鬨的車子再次走過貢院門前時,世子下意識的昂首挺胸,揚眉吐氣。

可秋闈之試要三天才結束第一場,今天沒有觀眾。

世子吐出一口濁氣,“真想叫那些文人世子知曉咱們做了何等豐功偉績,現在這般默默進城,如錦衣夜行,可惜了。”

白鯉坐在板車上,抱膝笑道:“哥,你什麼時候能收收你拿張揚的性子,以後要是當了靖王還這樣,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世子大手一揮:“無妨,咱爹起碼還能再穩坐王位幾十年,幾十年後,我肯定就成熟穩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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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鯉反駁道:“可是爹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幫陛下壓製住外戚了啊。”

世子一怔,突然便有些心灰意冷:“幫陛下壓製住外戚有何用,現在陛下還不是任由我們被閹黨打壓?閹黨可恨。”

陳跡好奇道:“閹黨這些年一直在打壓靖王府嗎?”

世子冷笑道:“這些年主刑司一直盯著我爹的舊部,抓進內獄的便有二十餘人,密諜司還多次在王府安插密諜,監視我們的衣食起居,馮大伴你也瞧見了,他也是內相的人,就這麼被安排在我爹身邊寸步不離。”

就連白鯉也抱怨道:“閹黨囂張跋扈,著實可惡。”

陳跡沉默,雖非自願,但他如今也確確實實是閹黨一員。

他夾在靖王府和閹黨之間的縫隙裡,不知如何左右逢源。

然而就在此時,他目光所及之處,卻見一胖胖的身影站在街邊,正笑眯眯的打量著他。

有密諜忽然試探道:“我聽說,金豬大人與滬地徐家有仇,是真的嗎?”

那身影如洪鐘,敲醒了一場美夢。

就仿佛升起的太陽總會落下,再美的夢境也總會醒來。

陳跡躲去劉家屯時便知道自己躲不了多久,該來的總會到來。

金豬!

西風看向陳跡,輕聲道:“大人,殺手昨夜就是在這裡殺了六名密諜,屍體、物品,都沒挪動過,您請查看。“

隻見金豬在人潮中,笑眯眯的對他招招手,示意跟上,而後,不由分說的轉身彙入人群。

陳跡遲疑片刻,轉頭對白鯉說道:“郡主,你們先回去,我剛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些事要辦。”

說罷,他跳下板車,追上金豬的身影。

劉曲星坐在班車上,衝陳跡背影高喊:“喂,你這彆是不想請客的借口吧?咱們等會兒還要去迎仙樓呢,早點回來啊。”

說罷,西風便閉口不言,一個字都不願多說,緊緊盯著陳跡。

可陳跡沒有回答。

西風聲音冷了下來:“你們幾個小子活膩歪了嗎,竟敢打聽大人私事?要不要我送你們進內獄涼快涼快?“

他麵色平靜,看著前方金豬的背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

金豬腳步一直未停,他引著陳跡拐過不知道多少個街口,直到行人漸漸稀少,才在一條死胡同駐足轉身。

陳跡停下腳步:“大人,引我來這死胡同做什麼?”

金豬笑眯眯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下一刻,一駕馬車忽然停在陳跡身後的胡同口,將口子堵得嚴嚴實實。

風聲呼嘯而來,還未等陳跡反應過來,便有人一手刀擊打在他的脖頸上,將他打暈過去。

陳跡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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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見傍晚的絢麗晚霞下,自己還坐在那駕破舊的牛車上,朋友還在身邊。

“彆彆彆,這不是閒著無聊嗎?對了,金豬大人說的那人怎麼還沒到呢?”

大家吃著香甜的橘子,橙紅的微風拂麵吹動這每個人的發絲,白鯉笑吟吟的輕聲唱著歌謠。

可天色漸漸暗下時,有兩人從板車末尾跳下車去。

他們站定轉身,彎腰拱手,笑著對車上的陳跡笑道:“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迎客酒樓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車未停,陳跡隻能看著下車的朋友消失在身後的夜色裡。

待到那兩人再也看不見時,又有三人跳下車去,拱手笑著說道:“後會有期。”

朋友們一個接一個跳下車告彆,如好戲落幕,觀眾散場。

陳跡想要記住他們的模樣,可那些朋友的麵目籠罩在黑夜裡,始終看不清楚。

他問身旁:“他們這是要去哪啊?”

沒人回答。

車技詫異的左右打量,卻發現這晃悠悠的牛車上,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時,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潑醒了這場漫長的夢。

陳跡緩緩睜開眼睛,抬頭看去,自己雙手被捆縛吊在內獄房頂,冰冷的鐵鏈將手腕勒得生疼。

再低頭,他看見自己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淩亂的發絲與下巴還在滴著水。

冰冷的衣服貼在身上,寒冷刺骨。

內獄!

這是密諜司的內獄。

西風思索片刻,沒有與陳跡爭辯此事,他給其餘密諜使了個眼色之後,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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