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寶臣大帥的春天
「快,動作都快點!」
永濟渠長蘆段岸邊,段秀實正在指揮民夫,將岸邊的漕船都鑿沉,將渡口的棧橋拆掉,木料捆綁起來投入河水裡,修築一道木製堤壩。
誰也不敢保證,追兵會不會沿著運河追過來,這條河當真是「寇可往我亦可往」。剛剛解決了高邈,方重勇就下令堵塞永濟渠,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得不到就毀掉」了。
正在這時,段秀實看到南麵有一騎飛奔而來,對方看到他以後就翻身下馬問道:「節帥呢?我有重要軍情稟告!」
此人正是李晟,剛剛偵查回來。
「哦,節帥在長蘆縣城呢,敵軍追來了?不太像啊,沒看見斥候。」
段秀實一臉疑惑問道。
如果是白天能見度好,敵軍來襲是有預兆的,首先便是會有斥候前出偵查。
如果敵軍斥候多了,有一大堆散騎跟蒼蠅一般的在你麵前晃來晃去,那就證明敵軍很可能要發起突襲了。
反之,則說明敵人要麽不來,要麽會采取夜襲的方式,不會盲目的打草驚蛇。
「唉!哪裡是來了啊,賊軍是跑了!李寶臣部發了瘋一般,沿著永濟渠向西而去,幾萬人都撤走了,煙塵浩蕩一點都不掩藏行跡啊!」
李晟長歎一聲,跟段秀實又寒暄了幾句,策馬而走,朝著長蘆縣方向而去。
跑了?
段秀實抱起雙臂,一臉困惑。
雖然他們前日在裴旻等人裡應外合下擊敗了高邈,但是李寶臣麾下可是有四五萬兵馬啊!就算再爛,一兩萬精兵總是有的。
也不至於說高邈被滅後,李寶臣就嚇得逃跑吧?
其實段秀實不知道的是,此刻方重勇已經不在長蘆縣城,而是帶著一隊騎兵奔襲東北麵的魯城,並順利接管了這座無兵駐守的空城。
在魯城,方重勇遇到了一個令他很意外的人,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劉晏!
在方重勇的印象裡,劉晏應該在長安戶部當差,而不是在河北的鹽場裡麵賣鹽。
但命運就是這樣喜歡糊弄人,劉晏被人排擠到河北,主持鹽稅改革試點,並以長蘆鹽場為中心,在河北收鹽稅。
為什麽要選長蘆鹽場呢?
因為長蘆鹽場規模極大,幾乎就包辦了全河北百姓的吃鹽重任。而這個稅是「生產稅」,即出場多少鹽,就收多少稅,在食鹽被運走的那一刻向商賈們收取。
而不是直接向買鹽的百姓收取,也不經過各地府衙縣衙。
為了將稅收標準化,劉晏還特意命人製作了標準的麻袋,一個麻袋裝五百斤鹽。
其實鹽稅收得並不算多,也就200%而已。原來10文每斤鹽,現在收每斤收20文的鹽稅。
隻不過,皇甫惟明起兵後,這些剛剛收上來的鹽稅,全都便宜了河北叛軍,成了對方的主要軍費來源之一。劉晏這麽會收稅,當然是被扣押在長蘆鹽場,繼續乾收稅的活了。
而「從賊」的劉晏也不敢逃回長安,怕被朝廷清算。
劉晏原本想以鹽稅為擔保,發行交子。因為戰亂的緣故,這項計劃也不得不暫時擱淺。
總而言之,劉晏在這裡是過得很不如意的,幾乎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般的混日子。
「劉侍郎何以淪落至此啊!」
魯城郊外的海灘上,方重勇握著劉晏的手一陣陣的唏噓感慨。
「唉,不提了。現在天下大亂,這些事情一提起來就停不下來。」
劉晏歎了口氣,指了指海邊那一塊又一塊的大鹽池。全都是引入海水,暴曬後形成的鹽鹵。
方重勇不吭聲,等著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劉晏指著那些鹽池繼續說道:「長蘆製鹽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先取海水,烈日暴曬做鹽鹵。待鹵水成型後,將其引入鹽灶內加熱析出,排出廢鹵即可。鹽場搬不走,以後必是賊軍財賦之源。」
劉晏口中的「廢鹵」,即取出氯化鈉後的氯化鎂溶液。海水取鹽的核心,就是利用這兩者結晶濃度的不同,取出前者而留下後者。
在海濱開辟灘場,引海水澆灑,經日曬得到鹵,然後煎煮得鹽,這種方法稱為淋鹵煎鹽。
淋鹵煎鹽之法非常成熟可靠,而且成本很低。至於明清時的曬鹽法,其實與淋鹵煎鹽各有千秋,曬鹽法的產鹽量更高,但品質是不如淋鹵煎鹽的。
「煮鹽」這種方法,即使是臨近工業時代,也一直在使用。
「有長蘆鹽場在手,河北賊軍就不缺糧餉,隻看他們會不會用了。
以鹽場之鹽為抵押,發行交子。再用手中的絹帛金銀等物向河南等地買糧,便可以快速補充輜重。
河北丁口眾多,皇甫惟明麾下賊軍不可小覷啊。」
方重勇也是歎了口氣說道。
要不是這長蘆鹽場基本上都是天然設施,就地取材不好破壞,他早就下令動手了。
方重勇這話算是跟劉晏想一塊去了。
鹽稅是驅動河北諸州財政的血管,控製了鹽,就控製了河北的經濟命脈。
皇甫惟明若是聰明的話,就少收地稅和租庸調,以高鹽稅代替。這樣可以無形中擴大稅收,又不至於將底層壓迫得太狠。
因為人人都要吃鹽,而逃租庸調的人卻不計其數,所以高鹽稅等於是把稅賦也平攤到了權貴與地主豪強身上。
隻要能同時減輕佃租地租,理論上就可以達到休養生息的目的。
怕就怕鹽稅漲了,其他稅照收不誤。
這就是為什麽世間常言: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人心壞了,什麽政策執行下去都是壞的。
河北乃是王霸之基,卻也不是什麽人來都能把握得住的。
正當方重勇與劉晏二人閒聊之時,一路疾馳的李晟風塵仆仆而來,一見麵就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節帥,貝州的李寶臣撤走了,全軍都撤了,不像是裝的,數萬人向西行軍。」
嗯?
「不應該啊,李寶臣為什麽要撤?」
方重勇疑惑問道,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不合常理了。
高邈被擊敗,李寶臣這時候絕對不能再穩坐釣魚台,就算是裝樣子,也應該向北追擊銀槍孝節軍。
再不濟,也要「一路禮送」方重勇出河北地界,要不然,怎麽跟皇甫惟明交待?
「節帥,下官前幾日從買鹽的商賈那邊,聽說了一件事。」
劉晏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方重勇微微點頭問道:「願聞其詳。」
「聽聞皇甫惟明正在帶兵攻打潼關,李歸仁攻蒲州。不知道李寶臣退兵之事,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劉晏將自己打聽到的事情和盤托出。
前幾日,一個來長蘆販鹽的大商賈告訴劉晏,說現在關中與外界商路斷絕,隻能走武關道。蒲州和潼關都是刀兵不斷,常人無法通行。
當時劉晏沒當回事,皇甫惟明攻打關中是遲早的事情。隻是現在聽李晟說李寶臣退兵了,便感覺事情不簡單。
「你以為如何?」
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