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站如嘍羅
這天一大早,開封城內的宣武軍節度使衙門大堂外,就聚集了好多人。
他們都是節度使治下州刺史的隨行之人,其中不乏縣尉之類有官職在身的。隻可惜他們都不能進入大堂參與軍議,隻能在此等候。
而此時此刻,大堂內方重勇已經端坐於主位。左手邊都是穿著紅色官袍的刺史與州司馬,右手邊則是銀槍孝節軍中將領,皆端坐於各自的桌案前,一言不發。
隻有靠近大門的不起眼處,身著綠袍的劉長卿一人獨自站立。方重勇身後也有幾個不認識的人,似乎是幕僚一類的。整個大堂十多號人鴉雀無聲,隻等方重勇開口。
「諸位,宣武鎮防區很大,又無名山大川以為依靠。
宣武軍兵力有限,河北賊軍若是提兵二十萬來攻,為之奈何?」
方重勇環顧眾人詢問道,看向那一排刺史。
汴州刺史郭納丶宋州刺史李嘉佑丶曹州刺史李彭年丶陳州刺史薛願丶潁州刺史陳澍以及亳州司馬閻伯鈞一乾人等,都不自覺的低下頭,壓根就不打算說話了。
他們要是有辦法,今天壓根來都不會來!
此行來這裡,不就是找方重勇尋求應對之道的麽!
「那你們呢?」
方重勇看向何昌期等人詢問道。
「節帥讓我們砍誰,我們就砍誰!沒有二話!」
何昌期連忙站起身抱拳行禮道。
唉!
方重勇無聲歎息,果然不可能從何昌期那裡,聽到什麽有價值的建設性意見。
雖然他已經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一切皆由節帥定奪!」
銀槍孝節軍諸將齊聲高呼道。
「嗯,軍心可用也!」
方重勇不鹹不淡的誇讚了一句,大堂內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當中。
他不動聲色對身邊的封常清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站出來說道:
「節帥,末將以為,汴州不可守,或者說需要以攻代守,讓河北賊軍不敢南下運河。若是要死守汴州,則非十萬大軍不可。
末將計算過,未開戰前,養一個兵一年起碼得二十貫錢。集六州之財物,短期內也不過能維持可戰之兵三萬而已。
我們跟賊軍是耗不起的。」
封常清的算法不一定靠譜,但卻是一語將諸多刺史想說又不敢說的話,都給說了出來。
事實上,為了應對兵災,這些刺史在本州內都多多少少招募了些兵員,這些素質參差不齊的魚腩最多自保。數量是上去了,可質量那就一言難儘了。
汴州享有運河之利,極為富庶,多養點兵問題不大。
此番來開封,其實很多刺史也存著找方重勇要錢的心思。
「郭使君,你怎麽看?」
方重勇忽然點名,坐在靠近自己位置的汴州刺史郭納。
此人其實對他支持的力度也不小。方重勇來汴州後,基本上是下達什麽命令,郭納都會照辦。
但也僅此而已了。
郭納這個人的問題在於,他一沒有能力,二沒有立場。就跟方重勇前世那些毫無廉恥的渣女一樣,隻要是個男人都能在這個女人身上來一發。
方重勇很確定,若是宣武鎮換個節度使,郭納也是「欣然效忠」。這種牆頭草,還是早點連根拔起比較好。
「節帥說行就行,下官都會照辦。」
人到中年,很有些書卷氣,看上去頗為儒雅和善的郭納,對方重勇叉手行禮道。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郭使君對朝廷的忠誠,可謂是日月可鑒呐!」
方重勇忍不住歎息道,隻是語氣帶著些許敷衍,像是在說套話。
他眼角餘光看到劉長卿站在大堂靠近門的位置,依舊沒有出列找茬,心中不由得暗暗鄙夷。
難怪有人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文化人的最大缺點,往往都是瞻前顧後,處事不夠果斷,最後成就不了大事。
而行事果斷的文化人,則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劉長卿腦子活絡,昨夜更是告知了郭納的很多秘密,「上進」之心是有的,可惜辦事的本事還是差了點。
方重勇在心中默默點評。
「劉明府,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本節帥看你邁了一步又縮回去了,是不是擔憂某與諸位使君嘲諷於你?
是你太多慮啦!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今日這裡隻有軍令與計策方略,沒有官職高低,沒有上下尊卑!你有話直說,隻要是言之有物,合理可行,本節帥都會給你記功的!」
這話一出,大堂內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劉長卿。
咦?這裡居然站著個身著淺綠袍的縣令呢!
彆說是那些刺史了,就是何昌期等人,一開始也沒把劉長卿當回事。
開元天寶時期,大唐有1600多個縣。說真的,普通級彆的縣令不被官僚階層,包括他們自己看在眼裡,也確實情有可原。
當然了,長安縣丶萬年縣那種另說。那種縣令是穿緋袍的,跟普通縣令的官階都不一樣。
劉長卿本來還想等到快要散會的時候再說,沒想到方重勇居然把他拎出來「破陣」,頓時心中暗叫不妙。
這就好比方重勇前世的時候,公司要派他去外地出差。
他以為的是一路包機,有人專車接送。可最後卻是坐綠皮火車十幾個小時,到了以後人生地不熟,打的都打不到,還得轉短途客運進山溝溝。
起點和終點是一樣的,路徑卻與想像中的大相徑庭,帶來的體驗也是天差地彆!
「節帥,下官有事,要當著您和諸位使君的麵說出來。若有不周,還請見諒!」
劉長卿出列,對著方重勇叉手行禮,深深一拜。
「劉明府可暢所欲言。」
方重勇麵色平靜說道。
劉長卿也不客氣道:
「節帥,軍國大事,不可輕忽。
宣武鎮六州,可謂是進退一體,一旦哪個州出現問題,都會對彆處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
所以下官以為,郭使君為人浪浮,之前河北賊軍虎視眈眈,夜夜磨刀之際,他竟然在衙門內招攬舞女歌姬,甚至到了秉燭夜遊的地步。
隻是節帥來汴州後,才稍有收斂。若是郭納繼續擔任汴州刺史,隻怕變生肘腋之間,為時不遠,請節帥明鑒!」
劉長卿直接長跪不起!
若是從前天下太平,劉長卿這樣玩,無異於自掘墳墓。當著很多人的麵告自己的頂頭上司的狀,無論輸贏,無論有理沒理,都會給官場中其他人一股「桀驁不馴」的刻板印象。
將來被排擠打壓,是難免的事情。
更何況,節度使是軍政,刺史是民政,二者原則上互相不得乾涉。隻有在邊疆軍情如火之時,才能「便宜處置」。劉長卿這個縣令,在節度使的麵前告刺史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