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刁民害朕的安節帥
「安節帥,您可忍著點。」
張通儒一邊說,一邊往安祿山臉上塗抹洗藥。
所謂「洗藥」,便是中醫裡麵用來消毒和清理外傷的一種外敷藥,跟後來的藥酒異曲同工。
安祿山雖然被打成了狗頭,但回來清洗淤青傷口的時候,卻能咬牙忍住一言不發,足見其忍耐力強悍,非常人可比。
清洗完臉上的淤青,張通儒又在安祿山臉上敷上烏龍角貼藥,這才長舒一口氣。烏龍角貼藥與後來的狗皮膏藥類似,一般都是搭配著洗藥使用。這一組合對治療跌打損傷有奇效。
彆看安祿山當時被方重勇一頓胖揍好像傷的不輕,實則這些都是皮外傷,稍稍外敷處理一下,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好你個張通儒,給本節帥出的都是些什麽餿主意!」
臉上貼滿了烏龍角貼的安祿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安節帥,卑職也是沒想到那方重勇竟然敢當著聖人的麵動手啊!不過最後目的還是達到了,節帥也順利脫困了不是麽?」
張通儒遞給安祿山一個裝滿了湯藥的碗,裡麵是用鹽酒加黃藥末調製的湯藥,屬於內服跌打藥。黃藥末亦是成名很久的跌打內服方子,久經考驗,效果顯著。
「這味道很衝,能不能不要喝?」
安祿山微微皺眉說道。
「節帥,三日之後,還要再打一場的。
現在治病要緊。」
張通儒無奈歎息道。
聽到這話,安祿山接過木碗,將湯藥一飲而儘。一言難儘的味道直沁心扉,當真是讓人苦不堪言。
「你說得對,聖人所慮者,唯有本節帥與方家父子和睦。
待某上擂台將方重勇狠揍一頓,聖人便可以放心了。」
安祿山雙拳緊握,目光陰沉說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滋味誰品誰知道。
張通儒微微皺眉,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安節帥,以卑職愚見,這擂台打完,節帥受聖人賞賜返回河北是必然。
案子的事情,聖人應該不會再提了。隻不過回程路上,會不會出什麽變故呢?」
張通儒的聲音很低沉,讓安祿山心中一顫。
「此話怎講?」
「節帥,若是您被聖人斥責,灰溜溜回營州倒也罷了。
若是聖人將範陽節度使也交與您兼任,隻怕朝中很多人都會看不慣。
到時候節帥回河北的路是不是還太平,那可就難說了。」
張通儒不動聲色提醒道。
「兼任兩鎮?」
安祿山一愣,沒跟上張通儒的思路,或者說跟不上基哥的思路,如果朝廷當真如此任命的話。
「皇甫惟明之前從軍隻在西北而已,人脈也在西北。
他擔任範陽節度使後,並無多少軍功與政績。而節帥則是一直在往關中販賣契丹奴隸,為朝廷輸送了不少人力。
聖人一直都希望河北二鎮的兵力可以密切聯動,向更北的地方略地。而節帥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都是深得聖人和朝中很多大員歡心的。
聖人藉此機會將幽州交托於節帥,並將皇甫惟明調到西邊製衡王忠嗣,其實也是應有之意。卑職以為這種可能性極大!」
張通儒侃侃而談,說出了安祿山的最大優勢:他是胡人,而且在河北邊鎮胡人城旁部落中有號召力,滿足了朝廷對河北的控製力。
自武周營州之亂開始,大唐在幽州的邊防就一直處於「放血」狀態。好不容易收複失地,其複雜的局勢又讓唐軍處於「要攻攻不動,要防防不住」的狀態。
到了開元中期以後,基哥利用一係列大勝餘威,在幽州那邊實行「以胡製胡」的策略。安祿山和他的小夥伴們,就是借著這個機會崛起的。
安祿山的出現,隻是這種大勢下的一個偶然。換句話說,這些胡人城旁部落裡麵出現過無數的「安祿山」,但混到安祿山這個位置的,隻有他一人而已。
由於府兵製的解體,和朝廷長期執行的河北南部地區非軍事化政策,使得大唐在河北北部更加依賴胡人城旁部落士兵,以鎮守邊疆。
皇甫惟明既然不肯在幽州發動戰爭劫掠北方的契丹人,那麽他被換掉也隻是時間問題。
張通儒一眼就看出問題的實質:大唐不一定需要安祿山這個人,但一定離不開千千萬萬個類似安祿山這樣的幽州胡人!
根據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馭下之術,安祿山在打完擂台後,兼任範陽節度使,乃是大概率事件。
棗子不甜,誰會賣命?
張通儒幾乎是看透了基哥的心思!
再說了,方重勇年紀輕輕就是河西節度使,還參與過不少政務。現在趕著機會了,被天子敲打一番很正常。基哥要抬誰,要貶誰,在局外人看來是一目了然的。
「你是說,有人想暗害本節帥?在回程的路上?」
安祿山抱起雙臂,沉默很久之後問道。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但至少在關中,節帥應該是安全的。不管是誰,也不能在關中對節帥動手,打臉天子。」
張通儒沉聲說道。
「那我要怎麽辦呢?」
安祿山頓時慌了,他的親衛被方有德扣押在河陽城了,身邊沒幾個能打的。
「先讓神策軍護衛節帥去河陽,想來無論是誰,也不敢在神策軍護衛節帥的時候動手。
到了河陽以後,我們再玩一出金蟬脫殼!」
張通儒不動聲色建議道。
「伱是說,方有德可能會殺我?」
聽完張通儒的一番描述,安祿山也回過味來了。
「節帥,您與方有德之子在長安打擂台,擺明了跟方家父子勢不兩立。
方有德想殺您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麽?」
張通儒苦笑道,他可不敢把那些朝廷大員想得太大度。
「那還不如悄悄出長安,從河東回河北,輕車簡從。」
安祿山壓低聲音說道。
「不可!若是沒有親兵護衛,殺節帥隻需要派遣幾個刺客即可!
那時候,能殺節帥的就不止是方有德了!走河陽看似危險,實則是最安全的辦法。
方有德想調動神策軍殺節帥,下麵的人也未必會聽他的啊!」
張通儒一聽安祿山想出麼蛾子,連忙扯住他的衣袖勸說道。
「不至於不至於,若是少了我,聖人想要的平衡也就被打破了。
方氏父子哪怕恨我入骨,也不會殺我的。
倒是要防著有人借著殺我嫁禍方有德,來個一石二鳥!」
安祿山眯著眼睛擺了擺手,並不認為方有德殺了自己,能得到什麽實實在在的好處。大家都是在演戲而已,兔子死光了,獵犬也就沒有存在必要了。
世上真有那麽傻的人麽?
「但願如此吧。」
張通儒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
「這樣,你派人去河陽調兵,然後去蒲阪屯紮,接應本節帥。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