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國策之變
開元時期,大唐在邊境大規模屯田,以供軍糧所需。
隨著屯田數目的穩步增加,中樞往邊鎮輸送糧草日益減少。
和平時期,邊鎮基本上可以保證糧草自給自足。
到了開元末年的時候,全國屯田共計1037屯,其中一屯為五千畝地。
而河西屯田154屯,這個數字在邊鎮當中排第三位,僅次於幅員遼闊耕地眾多的河北,以及防備吐蕃入侵京畿的隴右。
但以河西地區的人口規模來說,這個屯田的規模則相當驚人,直接排到全國第一,而且屯田在所有耕地中的比例,遠遠高於其他地方!
甚至可以說,河西走廊的農田,屯田比例占優。這些屯民亦是河西諸軍的主要兵員,服役時間長卻又不連續,基本可以保證按時輪換。
所以這裡的社會基本麵,便是家家有田產,戶戶有軍士,土地兼並得到了極大抑製。所實行的製度,並不能完全用「長征健兒」或「府兵」來概述。
他們的性質,實際上更接近一種待遇弱化版本的府兵。
即:無須自帶軍備番上,糧食補給無憂,輪換定時無礙,作為賞賜的春衣與冬衣奇缺,作戰基本上沒有物質獎勵。
李林甫的這次軍改,便是以河西邊軍為範本,稍加改良後,在其他地區推行。
與河西原有軍製不同的是,將要招募的長征健兒,其家屬不在邊疆的,將其遷徙到邊疆,以屯田的性質安頓。
已經在軍中服役的,如果家屬不在當地,則由所在州縣將其遷徙到邊鎮。
然後中樞出錢采購春衣與冬衣,以成品或者半成品的方式,一年發放兩次,作為戍卒們的軍餉。
沒錯,這衣服不是發給士卒們穿的,而是賞給他們當錢用,補貼家庭的。
戍卒家屬們的勞役,按屯田的規矩來,全部用於邊疆的軍需,與普通民戶的租庸調區分開。
理論上說,這些人的經濟負擔遠遠小於普通民戶。
不得不說,這項改革的製度,是符合時代需求的。
自武周時期開始,府兵逃亡就極大的影響了社會安定,產生了數量極大的黑戶!這些身份不能曝光的逃兵,都是攜家帶口的逃戶。
他們或遁入山林,或投靠權貴為黑戶,或改名換姓成為不合法的「客戶」苟且度日,反正就這樣堂而皇之消失在官府的戶口當中,也增加了很多來曆不明的地痞無賴,擾亂了地方治安。
李林甫的軍改,與之配套的便是清查戶口,抓捕來曆不明的社會閒散人員,將他們押送到邊鎮從軍,並安頓好家屬,將這些人的戶籍改為屯田的軍籍。
這項改革會在四年內完成,已經得到了李隆基的首肯。
很宏大的軍改,也很符合當前大唐的狀況,算是提出了對過往積累問題的一攬子解決辦法。
承認一部分「存在即合理」的,省略一部分勞民傷財的。怎麽便捷怎麽來。
改革的隱患很多人都看得明白,但……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這項改革波瀾不驚的在中書省通過,作為詔書下發,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就連一個站出來打嘴炮的反對派都沒有。
倒不是說沒人對軍改有意見,而是現在朝野上下,都在彈劾方有德擾亂邊鎮,窮兵黷武。
中樞朝臣很多人都在抗旨李隆基為了寵信方有德,竟然授予其子方重勇為「果毅都尉」!
當初薛仁貴隨太宗出征,因作戰勇猛,歸來的時候被授予果毅都尉,以資嘉獎。這個職務現在雖然卵用沒有,但卻帶著極大榮譽!
一個十歲孩子,就上過一次戰場(還是被圍城的那種),連刀都沒有摸過。就因為他是方有德獨子,就被授予「果毅都尉」之職……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麽?
這次真的不能忍,除了右相李林甫默不吭聲外,幾乎滿朝文武都在反對這項任命。
然而,令中樞朝臣們始料未及的是,這世上還真有比授予十歲孩子「果毅都尉」更荒唐的事情。
那就是李隆基繞過中書省,直接給尚書省下旨:授予方重勇甘州刺史之職,即刻赴任!
此時長安已經沒有張九齡這樣能說會道又頭鐵,還身居高位的朝臣。隻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來,基哥這次是動真格的了,想要強行推行自己的意誌。
隻是具體是要推行怎樣的意誌,包括李林甫在內,沒有人完全想明白。
喧囂的朝堂,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鴨子一般,徹底啞火了。
……
朔方的靈州城,對於大唐來說,是一個有著彆樣意義的邊鎮巨城,並不僅僅是因為朔方節度使設在這裡。
經過太宗皇帝勵精圖治幾十年,在貞觀二十年的時候,在經過了幾十年的紛爭和戰火紛飛後。
所謂「鐵勒九姓」之回紇丶拔野古丶同羅丶仆固丶多濫葛丶思結丶阿跌丶契苾丶跌結丶渾部丶斛薛等十一個部落紛紛自願依附大唐王朝,並分彆派使臣南下向唐朝貢以示俯首。
太宗和隨行官員在靈州城這裡,見證了大唐的榮耀,威嚴散播遠方,外藩無不臣服。
太宗接受朝覲後非常高興,要求使者返回各部後,轉請他們的汗王和首領也到靈州參加會盟。
他的願望也實現了。
這一年的九月,太宗從長安出發,經涇州,原州抵達靈州,接見並宴請陸續赴約而來的各部族首領及其使節。
會盟當日,更是受到諸部落首領和使節數千人的隆重歡迎。他們向唐太宗獻禮並請尊唐太宗為「天可汗」,並立下「願得天至尊為奴等天可汗,子子孫孫願為天至尊奴,死無所恨」的誓言。
不管這誓言到底後麵有沒有一直遵守吧,起碼這次會盟,給大唐注入的強大精神,那是後人無法想像的。
大唐社會鬥誌昂揚,兼容並蓄;以我為主,天下一家的原則,便是從此時開始正式成型。
靈州城是個好地方啊,太宗當年這麽認為,朔方節度使韋光乘也是這麽認為的。
隻不過,他今日便要跟這裡說再見了……很可能是永彆。
方有德屯兵磧口,讓韋光乘極為憤怒和恐慌,更可氣的是,對方不但不解釋為什麽要進入朔方軍的防區,而且還要求他提供軍糧!
是可忍孰不可忍,韋光乘一怒之下,送了一份疏奏去長安告狀,將方有德形容成了一個飛揚跋扈,桀驁不馴的邊將。
呃,事實上他說得倒也不是假話。以過往節度使的表現看,好像真找不到比方有德更「囂張」的人了。
韋光乘本以為,基哥就算不查辦方有德,也會將幽州邊軍從磧口調走。沒想到,他最後等來的,卻是撤職查辦的調令!
韋光乘根本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他什麽都沒做,隻是告狀了一次,就落到這樣的下場。
這大唐還有王法麽?
韋光乘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會被查辦,其實並不是因為那一份疏奏,也不是基哥頭腦發熱之下對高力士下達的詔令,而是方有德後麵兩天送到長安的一封信。
正是這封信,讓李隆基查辦了韋光乘,並全盤接受了方有德的計劃,最後給方重勇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