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
從金雀鎮回來之後一直過了七八天,羅怯勝的心裡就沒踏實過。
從那天開始他就沒有放棄過尋找葉無坷下落,哪怕他和楊廷柱其實也都覺得那具屍體就是葉無坷。
蜀中最近的天氣也讓人煩躁,從回來那天開始就一直在下雨。
不過羅怯勝也會想著,一場大雨興許就把金雀鎮裡的血跡都衝洗乾淨了。
一同被衝洗乾淨的還有那些飄蕩在鎮子裡的鬼魂。
他不但派人打聽葉無坷的消息,他也派人打聽謝無嗔的消息。
他還專門安排人守在北邊入蜀的重要路口,看看是不是會有什麼人從北邊過來。
一直沒有消息其實就該算是好消息,一直沒有消息羅怯勝卻沒有一點好心情。
蒙蒙細雨中,府丞楊廷柱擎著一把傘過來找他。
見羅怯勝站在門口賞雨,楊廷柱笑道:“還是府丞大人心境好。”
羅怯勝微微搖頭:“我是煩的連坐都坐不住。”
他看向楊廷柱:“是有什麼消息了?”
楊廷柱搖頭:“沒有,若是有什麼消息,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可能也就不會這麼沉不住氣了。”
羅怯勝歎道:“何嘗不是一樣。”
回到客廳,兩人落座。
羅怯勝道:“我打算再增派人手,最近這兩天眼皮一個勁兒的跳著,一會兒是左眼皮一會兒是右眼皮,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楊廷柱道:“溫澤去長安了,也沒什麼消息回來,天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羅怯勝道:“你果然比我還沉不住氣,溫澤去長安才七八天根本走不到,六百裡加急也沒這麼快。”
“若平原之地,六百裡加急其實也達不到,最快也就四百裡到五百裡,換做蜀中更達不到,大寧立國修路,蜀中還算好些了,一天能有三百裡就算不錯。”
“從益州到長安,就算溫澤日行三百裡算日子也到不了呢......沉住氣吧,咱倆都沉住氣吧。”
楊廷柱嗯了一聲後說道:“我把益州城中巡防的人數也增加了一倍。”
他看向羅怯勝:“葉無坷畢竟特殊,如果漠北和草原的傳聞不虛,他身邊有高手暗中保護,這次沒來,得到消息趕來,也差不多要到了。”
他歎了口氣:“我其實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朝廷派人來查,沒實證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可江湖客是不管這許多的。”
羅怯勝道:“府衙裡的護衛,我也讓人加強了些。”
他看向門外,雨水在門口形成了一道珠簾。
“西蜀這個地方,真他媽的熬人。”
楊廷柱忽然罵了一句。
羅怯勝點頭:“誰說不是......早知道就不來西蜀做官。”
“來之前,我哪裡能想到西蜀局麵如此複雜,非但舊楚餘孽仍在四處奔走,不知多少官員已被厚利收買。”
“西北的溫家,江南的謝家,還有原本蜀中的那些世家大戶,哪有一個讓人能放鬆警惕的。”
“可警惕來警惕去,你我還不是一樣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看著珠簾生氣。
西蜀的局麵,可能整個大寧都再也沒有一處可以相比了。
西蜀本就是大寧收服的最後一塊楚地,當年有大批的楚國勳貴逃亡到西蜀這邊來。
其中不少人藏入深山,招兵買馬落草為寇。
可更多的,則是化身成了平民藏於西蜀各地。
這些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有數不清的錢,他們搖身一變就從朝中要員封疆大吏變成了商家巨賈。
楚國滅之前,江南各地的世家遷到蜀中來的粗粗估算起來也有上百,到了蜀中就立馬變身,仗著累財巨富依然過著人上人的日子。
可他們絕對不會安於現狀,他們不缺錢,他們沒了權。
大寧立國之後,西蜀這邊最難的表麵看起來是剿匪,而剿匪,又是最直接的打擊舊楚勢力的舉措。
可對於那些化身商賈的人來說,沒有真憑實據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大寧收服西蜀之後要重造戶籍,這個時候有太多的空子可以鑽了。
楚時候吏治混亂,地方官員哪有一個認真做事的。
外遷來的人隻要拿的出錢,落戶簡直易如反掌。
到大寧立國之後重新調查各地戶籍,也沒有那麼大的精力去逐一核查。
“我後悔。”
羅怯勝道:“當年第一筆擺在我麵前的銀子有五千兩,我看都沒看就讓人扔了出去,第二天擺在我麵前的就是一萬兩,我又讓人扔了出去,第三天擺在我麵前的就是兩萬兩......”
他抬起手揉著太陽穴。
“我寒窗苦讀,入仕之初就是一縣主官已經遠超同輩,俸祿......不過區區幾十兩,兩萬兩銀子小山一樣堆在我麵前,我看著心裡都慌了。”
他看向楊廷柱:“而這兩萬兩需要我做的,僅僅是為了那一家從西北遷過來的人落入戶籍。”
“一共一百多口人,我隻需要在戶籍錄入的名冊上讓人用印,這兩萬兩就是我的了,他們甚至彆無所求。”
楊廷柱搖頭:“隻是個誘餌。”
“是啊,隻是誘餌。”
“那年,從西北遷入我縣的人口陸續多達一千多人,因為這一千多人,我收入囊中的銀子超過十萬兩。”
“十萬兩,就算我辭官不做回到老家去,幾輩人都花不完這十萬兩,可這時候我才醒悟到,我回不去了。”
“那些人入籍之後告訴我,若朝廷下令普查,這些新入籍的根本經不住查,所以得想個萬全的法子。”
“我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