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見多了人心的人越是不敢相信這世上有純粹的人心,尤其是當自己都不純粹之後,認可彆人有多難,否定自己就有多難。
關外月在東韓多年,見到的爾虞我詐陰狠毒辣比在大寧之內見到的還要多的多,回國之後又是在鴻臚寺做事,接觸到的更是人心叵測。
唯獨是這個叫葉無坷的少年,讓他時而覺得深不可測,時而又覺得好猜的很,一眼就能看破他的心思。
但是這次關外月沒能猜透葉無坷到底是想乾什麼,他隻是覺得葉無坷應該是發現了廷尉府內部更大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可能連張湯都沒辦法徹底根除,隻能是借助外力。
帶著疑惑關外月回到鴻臚寺,一進門就被告知寺卿大人已經等他一會兒了。
關外月急匆匆找到趙泛舟的時候,這位之前炙手可熱如今快無人問津的寺卿大人倒是樂得自在的研究茶藝。
以前炙手可熱的時候哪有一刻得以清閒,就算他刻意和朝中文武官員保持距離,但也攔不住連綿不儘的熱情和逢迎,現在好了,他有足夠的時間讀書學習也有足夠的時間安靜思考。
也許這才是陛下給他降一級的緣故,讓一個人冷靜最直接的辦法之一就是讓他冷下來。
“寺卿。”
關外月進門後問道:“急事?”
趙泛舟示意他在對麵坐下來,親手給關外月倒了一杯茶。
“說不上有多急,但情況似乎也不是那麼樂觀。”
趙泛舟坐下來後說道:“我現在開始有一點懂了,陛下為何執意要用葉無坷這樣一個少年。”
關外月道:“看似做事衝動沒有章法,可這樣的人最不容易被人拿捏。”
趙泛舟笑道:“我不信你隻想到這些。”
關外月也笑:“我倒是想到了一些更遠的。”
趙泛舟問:“有多遠?”
關外月起身把房門關好,回來坐下後說話的聲音還壓的很低。
“前些年開始廷尉府啟用了一些不怎麼合乎規矩的人做事,這些事一直都是隱秘的,若不是這次去了漠北,咱們可能還一點都不了解。”
趙泛舟點頭道:“你說的是那些家族裡有人犯了大案被株連,不至於處死但也需流放或是羈押的那一類人。”
關外月道:“沒錯,就是這些人,我一開始想的這是陛下寬仁,給那些確實冤枉可國法又不可恕的人找些事情做,如此來緩解這些人心中的恐慌,也是為他們謀一條出路。”
“這次去漠北之後我忽然醒悟,葉無坷何嘗不是這樣的人?隻不過葉無坷更無辜一些,無辜到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身世的地步。”
關外月道:“陛下用這樣的人進廷尉府做事,又何嘗不是早就已察覺到了廷尉府如今變了味道。”
趙泛舟道:“果然狡猾的人看的深切。”
關外月笑道:“寺卿若沒有想到這些,又怎麼可能特意把我叫來問問。”
趙泛舟也笑了笑。
他說:“我記得陛下之前曾經說過,大寧現在看似繁華昌盛,但才二十年就到了一個危急存亡的時候,可當時的我聽了並未在意,我隻覺得是陛下的憂患之心過於重了。”
關外月道:“陛下的眼光領先我這樣的最少十年,或許百年。”
趙泛舟嗯了一聲,他也是這麼認為。
他起身一邊緩緩踱步一邊說道:“廷尉府派去漠北的是一支名為北川的小隊,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陣亡了超過八成,昨日陛下忽然召集三品以上的朝臣議事,我也被叫了去。”
“陛下第一次直截了當的將這些事拿出來說,尤其是將北川小隊的事說的格外仔細,陛下的意思是讓朝臣們商議一下,對於這樣被株連但實則有些無辜事後還立下大功的,或是已經為國捐軀的人,該不該給於獎賞。”
關外月眼神一亮:“陛下布局,彆人在看出問題的時候陛下已經在幾年前就放下這一枚棋子了。”
趙泛舟道:“徐績反對,一部分原本跟著徐績表態的人也沒敢直接反對,而是沒有表態,以陸重樓陸大人為首的其他人都讚成。”
關外月道:“如北川小隊這樣的人身份一旦明朗起來,從見不得光的地方直接成為廷尉府的正式廷尉,那對於廷尉府現在那些人來說無疑是巨大衝擊,他們就會惶恐起來。”
“因為這些被重新啟用的人除了會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身份,還會比正經的廷尉更注重規矩和律法,他們不會再輕易犯錯,他們會成為一股清流。”
“更主要的是,他們的案子都是廷尉府經辦,原本那些辦了他們案子的廷尉現在成了他們的同僚,這些老廷尉誰還敢不守規矩?”
說到這,關外月忽然間懂了葉無坷的意思。
那個家夥分明不知道朝廷裡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陛下在小朝會上提及此事,但他應該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陛下有此打算,可那個家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
剛剛還和葉無坷說過關於廷尉府和鴻臚寺要多合作的事,現在寺卿大人也提了起來......
關外月眼神明亮起來:“寺卿,就在剛才葉無坷說是不是可以讓鴻臚寺和廷尉府互通消息,尤其是在涉及外務的時候,廷尉府和鴻臚寺要有更密切的合作。”
趙泛舟眼神也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葉無坷是在給你我提醒,去和張湯聊一聊這些事,把現在還沒有到明麵上來的人借調著用一用,就如北川小隊這樣的。”
他更加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