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咱家有不稀罕(1 / 1)

最難測,是君心。

昨日滿朝文武都還在私底下議論,說這次北疆疏勒的事隻要辦的漂亮,那趙泛舟自然還能再上一步,說不好,五十歲之前就能從那位權傾朝野的徐公手裡接過宰相權柄。

最近這兩年徐公在朝中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大穩當,一年前奉旨代天子巡遊江南,已經在外飄了這麼久還沒得旨意回長安,所以關於徐公是不是要被陛下罷黜的傳聞愈演愈烈。

可是今日,這新貴趙泛舟就被陛下一道旨意自從三品降為從四品,滿朝皆驚。

把鴻臚寺地位提升起來的是陛下,把鴻臚寺按回去的還是陛下。

如果是放在過去或是未來,這事引起的震蕩可能都不會那麼大,但在這個時候,誰心裡都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馬上鴻臚寺就要去疏勒和黑武人談判了,正是趙泛舟難得的大放異彩的時機,可還沒到他大放異彩呢,就變得黯然失色。

當眾宣讀旨意的那位大太監語氣裡帶著些耐人尋味的東西,這才是讓所有人惴惴不安的理由。

趙泛舟被降品級畢竟事不關己,掌印太監馮元衣那森森語氣裡表達出來的可不隻是皇帝對趙泛舟的不滿,而是對朝臣們舍本逐末的不滿,說白了,就是皇帝厭惡滿朝文武一個勁兒的耍小聰明,搞什麼揣測聖心那一套。

而這將這一套發揚光大的,不正是那位手握宰相權柄已過十年的徐公?

所以,敏銳的人已經開始做準備了,表麵上是趙泛舟讓陛下震怒,可實際上苗頭沒準還真不是這倒黴的趙寺卿。

在陛下厭惡朝臣揣測聖心的時候朝臣們還不得不去揣測,是徐公要失勢了嗎?

當然,在這些猜測之中,還有另一個猜測同樣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

葉無坷,一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個在東北邊疆苦寒之地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突然之間,成了分量堪比鴻臚寺卿的大人物。

有人說這個葉無坷來曆不凡,絕非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也沒有那麼不凡,隻不過是皇帝為高清澄選中的男人罷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更炸裂的消息悄悄的又洶湧的傳播開。

說是有人在禦書房外邊真真切切的聽到了,陛下說葉無坷是故人之子。

故人?

能是哪位故人?

能讓陛下說一句故人之子的,其出身怎麼可能簡單?

緊跟著各種猜測和傳聞紛至遝來,有人說高清澄跑去東北邊疆那個什麼大慈悲山真的隻是為了東韓的事?

葉無坷是高清澄親自接回來的,為了葉無坷高清澄還去了鴻臚寺把趙泛舟罵的毫無招架之力。

這些消息很快就在長安城裡肆意飛揚,文武百官就算不敢再深切的去揣測聖意,也不得不去揣測一番這葉無坷到底是什麼來路。

葉無坷則一臉懵波一。

他已經帶著大奎二奎回家去收拾行李的時候,鴻臚寺卿趙泛舟親自登門,人一進來,就先給葉無坷俯身致歉。

這舉動這神情這莊嚴肅穆,真把葉無坷嚇了一跳,他第一反應是這次去北邊如此凶險?還沒出門呢趙寺卿就來三鞠躬告彆了?長安城的規矩是這樣嗎?無事村要是來乾這個的反正得磕頭。

又想不對,趙泛舟應該算長輩,長輩哪能磕頭呢,長輩長輩來鞠躬也不該啊。

他看向阿爺的時候心想著,接下來是家屬答禮?

沒片刻,趙泛舟就說明來意,態度誠懇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他在高清澄麵前已經顏麵無存一次,在陛下麵前剩下的那點顏麵更是蕩然無存。

所以在葉無坷麵前,他也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什麼比認錯更該做的事。

“陛下很生氣,是因為你,也不隻是因為你。”

趙泛舟在得到葉無坷的原諒之後沒有馬上離開,雖然馬上離開才顯得他知道害臊。

可他不在乎什麼害臊不害臊那一套,他在乎的就是他已經在做的事,錯了就要認,該改的就要改,能得到原諒的錯要認要改,不能得到原諒的更要認更要改。

如果在大寧做官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以後看似彎不下去腰的人實則連脊梁都挺不直。

“陛下生氣的是我身為鴻臚寺主官,竟然那麼隨隨便便就安排人去做涉及生死的大事,高姑娘去罵我的時候,一開始我還覺得自己不理虧,我身為主官,遇到突發之事馬上就做出安排,難道有錯?後來醒悟,汗流浹背。”

趙泛舟沒說陛下生氣還因為他揣測聖心的事,他隻是覺得這件事不該在葉無坷麵前提及,而不是覺得,這件事提了會更丟臉。

陛下終究隻說了一句故人之後,而沒有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是陛下的哪位故人之後。

說是不能揣測聖心,可又怎麼能完全不去揣測?

“接下來的事你不必著急去做,你踏踏實實的等著高姑娘做好安排。”

趙泛舟道:“陛下給我的教訓醍醐灌頂,我不管是做人做事皆不如高姑娘單純,待人待己也不如高姑娘真誠,鴻臚寺該做的安排我在來之前都已經安排好,你如何做,也可與我商量。”

說完這句話,趙泛舟轉身朝著阿爺抱拳道:“抱歉,無坷在鴻臚寺裡受委屈了。”

阿爺緊張的起身,有些手足無措。

歸根結底,再有經驗再狡猾的老狐狸也是第一次麵對這麼大的官給他道歉,所以惶恐,難免的惶恐。

趙泛舟道:“如果這件事辦完你還回鴻臚寺,你該領正六品威衛校尉的軍職,我開始時候想著,威衛的歸製在兵部那邊,給你什麼軍職是兵部該給,所以我就當做事不關己”

他長歎一聲:“這些錯,我接二連三的犯了。”

看起來一夜之間就憔悴蒼老了有十歲的趙大人走了,走的時候腳步猶如灌了鉛一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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