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候東北邊遠處的大慈悲山總算是換上了她最美的衣服,這身衣服好看的冠絕天下可又短暫的讓人滿懷不舍。
長安城從四月開始盛裝出席春日大宴,一直到十月換上金秋錦裝,其中色彩變幻,亂花漸欲迷人眼。
大慈悲山要到七月才有五顏六色的漂亮衣服,到十月就可能又換上那一身素白。
山雪消融了些,所以無事村外的那條小河寬闊了些,看起來不似之前那麼溫柔,但偶爾泛起的水浪也隻不過當得起奶凶二字。
一直說自己最喜歡暖陽的吳阿奶早早就搬著板凳到門口來坐,時不時往村西口方向看,她隻是忘了,小薑頭已經出村去那座叫長安的大城。
她怎麼會隻愛暖陽呢?
吳阿奶並不在乎長安是什麼地方,是都城也好,是人間最繁華也罷,她在乎的隻是許久沒有看到小薑頭了,那個會給她洗頭梳頭,扶著她坐在暖陽下感受人間溫柔的小家夥。
吳阿奶是三十歲就到無事村了,之後四十七年都從來沒有想過離開無事村,第四十八年的夏天,她忽然想著要不然明年出村去走走。
小薑頭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那就去看看他,順便看看小薑頭向往的外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她已經忘記外邊是什麼樣子了。
按道理她其實也不記得自己七十九歲,畢竟她自己從未在乎過,可是小薑頭去年一次一次的說,後年你八十歲是要辦大壽的。
小薑頭還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阿奶你都快八十歲了,真牛逼。
村子裡的人都敬重她,但隻有小薑頭會扯著嗓子和她聊天,因為彆人覺得這樣不禮貌,似乎是有些觸及老人家的自尊。
小薑頭才不想這些,大嗓門能讓阿奶開懷大笑那他就大嗓門,老人不會因為自己耳背而自卑,隻會因為耳背所以人們和她說的話少了而不開心。
小薑頭還說,八十歲的時候一定得打扮的漂亮些,但不是為了讓八十一歲的老頭兒看著犯花癡,而是讓那些六十來歲的小夥子被她迷的不要不要的。
小薑頭離開之前給她準備了一套漂亮衣服,一朵鮮豔的讓她覺得有些羞澀的頭花。
她沒舍得穿,偶爾翻出來看看,老人不知道有個詞叫愛不釋手,但她總是捧在手裡不遠放下。
坐在太陽底下,感受著夏天更為熱烈的陽光溫柔,老人家想著,如果明年小薑頭趕不回來的話,那就去找他。
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歲大壽呢,這麼牛逼,沒有小薑頭在可怎麼行?
那孩子,可是這位快八十歲小姑娘的主心骨呢。
老人家從來都不讓自己邋裡邋遢的,身上穿著的藍布衣服已經掉色到泛白,可乾淨整潔,連褶皺都少。
頭發也是梳的一絲不苟,白發一根一根的在陽光下還能閃著青春的光。
是小薑頭說,人的年紀越大就越該活的乾淨利索最好是精致,不能在離開人間之前邋裡邋遢,那樣不好看。
老人家的衣服上有一種獨特的淡淡的皂粉的香味兒,這些皂粉都是小薑頭給她準備的。
小薑頭說他是按照書裡的法子配製,是桂花的味道,老人家聽了就笑,可喜歡這皂粉了。
小薑頭生在無事村長在無事村其實從未見過桂花,自然也就不知道桂花香到底是個什麼香。
吳阿奶年輕的時候生活在南方,中年和丈夫避戰亂才躲到東北邊疆的大山裡來,她知道杭城桂香是什麼樣子,也知道是什麼味道,所以她更知道小薑頭配出來的皂粉根本不是桂花味兒。
但不妨礙吳阿奶一遍一遍的告訴無事村的人,聞聞,這就是杭城桂花的香,我家鄉的香。
自從老伴兒走了之後,小薑頭是第二個記得她是南方人的人。
大奎爹和大奎娘從吳阿奶門前經過,大奎爹大聲打招呼:“阿奶曬太陽啊。”
阿奶笑的像是一朵花兒似的回應:“是,是桂花香啊!”
大奎娘笑:“薑頭給你做的皂粉桂花香。”
阿奶:“是,曬太陽。”
就完美。
大奎爹和大奎娘下田乾活兒去了,一個扛著鋤頭一個背著柳筐,大慈悲山腳下有一叢一叢的叫做大柳,可實際上並不大,是柳編的取材,結實耐用。
這個時節,村子裡的人都去田裡乾活兒了,吳阿奶就顯得有些孤獨起來,她還是喜歡看著村西方向,覺得小薑頭沒準一會兒就蹦出來了。
手裡拿著一朵桂花:“阿奶,看,這是真的桂花!”
可是啊,長安城根本沒有桂花,杭城的桂花,也根本不是八月開。
就在這時候吳阿奶忽然間眼睛睜大了,因為她看到從村西過來了幾個人,其中有個人的身影像極了小薑頭。
吳阿奶扶著牆站起來,臉上已經堆起笑意。
可她很快就發現看錯了,來的不是幾個人,而是好多好多人。
一大群,數不清。
手裡都拿著刀,這讓吳阿奶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躲避戰亂的時候,那年的杭城老家,就是這樣一群拿著刀的人闖進來見人就殺。
“快跑啊!”
吳阿奶使勁兒喊。
為首的那個人皺眉,他快步走到吳阿奶麵前,一把掐住吳阿奶的脖子把人舉起來,吳阿奶瘦小的身軀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