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到鴻臚寺報到的葉無坷看起來稍微有些閒,報備之後就讓他等著,也沒說有什麼事,隻說等著。
從無事包裡取出來厚厚的一本冊子,葉無坷就坐在樹蔭下讀書,他的隨從林東升都沒有離開,也無人過問。
葉無坷讀書,林東升就折了一片大芭蕉葉站在葉無坷身後給他扇風驅蟲。
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這一對主仆頻頻側目,但也沒有誰主動上前搭話。
林東升著實不喜歡這地方,這小小的兵營裡來來往往的都是一身彪悍氣的漢子,讓他有一種隨時都想要逃離的衝動。
給東韓做密諜這麼多年,現在卻身在大寧的兵營裡,他有一種自己這頭小蟑螂可真是牛了個批了的感覺,居然跑出來曬太陽。
但不喜就是不喜,怕就是怕,用他的話說陽氣太重。
“小爺。”
“嗯?”
“咱們帶著這麼大筆銀子進鴻臚寺,還要給每個人都補月例銀子,這一下就出名了,會不會,不大好?”
林東升現在是真心為葉無坷考慮,畢竟身家性命都在葉無坷身上掛著呢。
“嗯,是不好。”
葉無坷視線沒離開書冊,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這本書是他從連府堂那借來的,是一本讓葉無坷覺得大開眼界的好書。
書的內容是大寧立國二十年來,曆屆科舉三甲的策論合集,按照皇帝要求,刊印下發。
林東升一邊輕輕扇著風一邊問:“若是有人因此針對小爺,那後果似乎有點嚴重啊。”
葉無坷還是漫不經心的問:“怕不怕?”
林東升點頭如搗蒜:“怕!”
葉無坷道:“那就等著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事查實了咱們就能順利去坐牢。”
林東升:“不是,小爺,你是不是,坐牢上癮?這費儘周折搞來大筆銀子,還不如小爺你自己藏起來的好,有那麼大一筆銀子,一輩子吃穿不愁啊,現在錢交了出去,還要坐牢?”
葉無坷道:“銀子怎麼來的?”
林東升:“從焦保存那搶來的啊。”
葉無坷:“焦保存從哪兒來的銀子?”
林東升:“放債賺來的啊。”
葉無坷:“我說的是他本金。”
林東升:“山客給他的。”
葉無坷笑了笑,不再說話。
林東升不扇風了,蹲在那仔仔細細的把這些事考慮一遍,隻覺得腦子裡一陣陣的難受,好像被碰著麻筋兒似的那種難受。
好像能參悟到了一些什麼,可就是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葉無坷道:“按理說,這銀子如果上交的話我應該交給誰?”
林東升立刻回答:“廷尉府。”
葉無坷嗯了一聲:“所以你看這是不是一舉三得?”
林東升更加不懂了,他難受的問道:“小爺,哪裡來的一舉三得?”
葉無坷把書冊合上:“第一,我們把銀子交給鴻臚寺,事瞞不住,很快就會人儘皆知,這銀子有多少,一個銅錢不差的都會查清楚,最後可能鴻臚寺顆粒無收,你猜咱們是不是得罪鴻臚寺了?”
林東升:“是啊。”
葉無坷道:“我把抓密諜得來的銀子隨便自己支配,這是不是可能觸犯律法,是不是一不小心,我就又去坐牢了?”
林東升:“是啊。”
葉無坷道:“本該交給廷尉府的銀子我卻交給了鴻臚寺,是不是輕而易舉就把廷尉府也得罪了?”
林東升:“是啊。”
葉無坷點頭:“嗯,一舉三得。”
林東升:“小爺你要是想弄死我你就下手吧,真沒必要繞這麼大圈子這一舉三得,你最多是坐牢,可能還有人撈你,我八成是涼透了。”
葉無坷:“如此說來,一舉四得。”
林東升是真急了。
葉無坷:“唔還有就是你彆那麼看輕自己,對自己也要有信心,怎麼就八成涼透了?那是十成涼透。”
林東升更急了。
之前葉無坷那樣做的時候他還跟著樂呢,覺得小爺辦事可真提氣,人家上工是要工錢,小爺上工是給主家發工錢。
等他醒悟過來,越想越急。
現在整個長安城裡,唯一能保他一命的人就是葉無坷,雖然葉無坷對於長安來說也不算什麼,隻不過是一粒塵埃,甚至還可能是一粒飄過的塵埃,都沒落地,但葉無坷是林東升的救命稻草。
葉無坷笑道:“我準備做這些事的時候問過你,你熟讀大寧律法,咱們這麼做是否有違律法,你說沒有明文規定所以你怕什麼?”
林東升道:“那法是朝廷寫的啊,現在沒有,人家寫上去不就有了嗎?小爺,你這是拿命給大寧律法查漏補缺呢?”
葉無坷隻是笑,依然燦爛,可是把林東升笑的毛骨悚然,因為他忽然覺得小爺是不是一心求死啊。
不然哪有坐牢上癮的人?
良久之後,葉無坷輕輕拍了拍手裡的書冊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能來長安嗎?”
林東升回答:“因為以小爺的本事當然要來長安,唯有長安才能讓小爺大展拳腳。”
葉無坷笑道:“好的馬屁果然讓人心情愉悅,你都急成這樣了還想著把馬屁拍好也真是不容易我能來長安,不是因為我有本事,天下間比我本事大的人那麼多,都能來長安?”
林東升:“若想來,終究是能來的吧。”
葉無坷道:“彆不信道長且阻行則將至這些話,也彆篤信,越漂亮的道理越不牢固我有本事,但無事村湊便全村都湊不齊到長安的路費,怎麼辦?”
林東升不知道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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