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的思緒很亂,因為在短時間內接受了大量的信息,他的思路已經不呈直線運行了,而是呈跳躍狀,從這一點忽然跳到另一個點,然後又擴散開來。
先前他一直在想,“玄素”這個名簡直是量身定做,現在他忽然發現,“齊”姓也是量身定做的。
他的確沒有跟隨七娘姓姚,卻跟了齊教瑤姓齊。
從七娘背著地師潛入靈山洞天搞破壞的行為來看,她和姚家人並不是那麼融洽。如果說姚家是十一巫,那麼七娘就是一腳踢翻火堆的巫陽。雖然巫陽在十一巫之列,但又遊離靈山十巫的範圍之外。
姓齊不姓姚,也說得過去。
雖然從邏輯上來說,齊玄素是跟著師父齊浩然姓齊,但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這恐怕不是巧合。
那麼師父齊浩然在整個“圓環”裡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總不能師徒情也是假的。
這可太讓人傷心了。
齊玄素收起魚符,脫下外麵的鶴氅,摘下頭頂的蓮花冠,換了一身普通道袍,雙手在臉上一揉,通過武夫的千變萬化手段改變了容貌,最後又摸出一副圓片墨鏡戴上,遮住雙眼。
一轉眼,齊玄素又從堂堂首席副府主變回了普通的遊方道士。
然後齊玄素身形一掠,往獅子城的飛舟港口飛去。
齊玄素已經很久沒有買票坐飛舟了,這次算是重溫過去。彆看齊玄素在獅子城多年,人人都說獅子城是齊首席的地盤,賣票的地方,
齊玄素還是第一次來,裡裡外外都透著陌生。
因為飛舟需要水氣,所以越是靠近內陸,飛舟越少,州與州之間沒有直接通行的飛舟,隻有前往玉京的飛舟,或是從玉京前往各地的飛舟。如果想去其他州,需要去玉京轉乘。可沿海各州不一樣了,水氣充裕,所以有直達飛舟,齊玄素可以從婆羅洲直飛金陵府。
票價還是老樣子,無論遠近,都是一百太平錢,讓絕大多數人都望而卻步。許多人寧可去坐船,雖然時間更長,但隻需要百分之一的花銷。
雖然七娘立誓要讓齊玄素身無分文,但想要真正做到絲毫不差也不現實,僅僅是一百太平錢,齊玄素還拿得出來。
齊玄素從女道士手中買了船票,排著隊登上飛舟。
還是逼仄的小房間,一張床便占去了半數空間,這讓齊玄素有點懷念自己那艘仿佛一座空中府邸的飛舟:簽押房、書房、靜室、臥室、大小議事廳、大廳、會客室、小客廳、偏廳、大小餐廳、客房、廚房、酒窖、雜物房、道民休息室,應有儘有。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其實權力是一樣的。
齊玄素也算是深有體會。齊玄素剛上位的時候,彆人喊他齊次席、齊首席、齊真人,還是多少有點不習慣,如今誰要是不喊這些尊稱,直呼他的大名,他反而要不習慣了。剛上位的時候,齊玄素看到那一張張諂媚討好、恭敬卑微的麵孔
,多少有些不習慣,如今看到缺少敬意的臉,他反而不習慣了。剛上位的時候,讓他各種講話,他是不習慣的,覺得繁瑣空洞,如今誰不讓他講話,他反而不習慣了。
這幾個不習慣,與飛舟沒什麼兩樣。
齊玄素躺在自己的床上,因為思緒雜亂,也沒心情去修煉,就是這麼乾躺著,想著見到七娘後該怎麼開口。
為什麼先找七娘而不是天師?
原因很簡單,天師不是他想見,想見就能見。看似天師隻比齊玄素高了一品,按照隱形門檻來算,實際上高了五級,首席副堂主一級,掌宮真人一級,掌府真人一級,掌堂真人一級,平章大真人一級,然後才是副掌教大真人,所以得提前申請,天師同意之後,然後排隊侯見。過去齊玄素見天師似乎很容易,可那都是天師主動召見的,而不是齊玄素主動求見天師。
從婆羅洲的獅子城到金陵府,用不了一天的時間,大半天就夠了。
下飛舟的時候,一個走在齊玄素前麵的年輕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大喊一聲:“金陵我來了!”
然後就是要在金陵府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一類的話語。
齊玄素隻是笑了笑。
人人都有皇帝夢,可惜皇帝的時代過去了,如今也不是亂世,哪來的什麼江山。
最起碼齊玄素看待婆羅洲就沒有這是自家江山的想法,上一個這麼想的,王教鶴,已經去鬼國洞天陪三大陰物了。
年輕
人就要狂、年輕人就要氣盛、年輕人就要張揚跳脫、撕心裂肺、奮發向上的時代過去了。
如今是頹廢、麻木、絕望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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