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給女帝的《情書》(六千字)
房間中陷入一陣安靜。
唯有屋內地毯上的銅盆中猩紅的炭火忽明忽暗。
趙都安靠坐在床榻上,不禁輕輕捏了捏眉心,苦笑道:
「若當真如此,那陛下方才去神龍寺那一趟,倒是遂了大淨與西域祖庭的心意了。」
說到這裡,他心中一動:
倘若貞寶已經看透了這些,那仍舊選擇如此大張旗鼓地去找茬……若單純隻是為了自己出氣,表明朝廷的權威,其實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徐貞觀坐在圓凳上,鳳眸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話雖如此,但這又何嘗不符合朝廷的利益呢?」
趙都安眨巴了下大眼睛:「陛下您是說……」
徐貞觀歎了口氣,認真道:「在這兩家佛門的立場上,朝廷的立場始終如一,就是不希望兩者合二為一。」
趙都安一怔,繼而恍然大悟。
是了。
東西佛門對峙數百年,大虞朝廷是什麽態度?一方麵,朝廷與神龍寺交好,另一方麵,也維係著與西域的貿易往來。
因為對大虞朝而言,分裂的佛門才是好佛門。
一旦東西合流為一,很可能意味著一個龐然大物的出現,這絕不是女帝願意看到的。
「神龍寺這一支,近二百年來日益龐大,若論實力,已追上,甚至超出西域祖庭。所以玄印才心心念念,想要在他這一任住持的生涯裡,完成推動合流的大業。」
徐貞觀輕聲解釋,語氣有些感慨:
「朝廷明麵上是不反對,也不支持的旁觀立場,但若有機會削弱神龍寺,令其與西域的勢力均衡些許,也不是壞事。當然,前提是西域也不能太強。」
趙都安懂了。
對女帝而言,神龍寺是製衡西域佛門祖庭的重要力量。
神龍寺太弱不行,但太強也不好。
「臣聽聞,西域好像派人進了大虞境內。」趙都安忽然道。
徐貞觀點了點頭,說道:「再過些日子,就該到京城了。」
「他們來做什麽?」
「兩件事,一個是代表西域,與朝廷商討明年的貿易。已經入冬了,轉眼便是年關,這些事按例該談一談,另外麽,就是找神龍寺的麻煩了,大打出手不至於,但辯一辯經,較量一下佛法,定是有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西域的和尚來了,必要拉著神龍寺辯經,爭個勝負,以告訴天下誰才繼承了佛門精髓正統。」徐貞觀解釋道。
辯經?
好家夥,正陽那老儒剛走,又來一批和尚……恩,不過區彆在於,和尚找的不是女帝的麻煩……
倘若方才的猜測為真,大淨和尚投靠了西域,那搜捕隻怕是搜不到人,這個仇,隻能找西域和尚報?
向他們要人?要求把大淨交出來……嗬,天方夜譚了屬於是。
且不說對方不可能交,單說「大淨投靠西域」這件事,都隻是沒有證據的揣測……
趙都安眉頭微皺,對即將到來的西域使團好感欠奉。
「陛下,臣對西域祖庭不甚了解,隻聽說,祖庭在西域那邊的小國裡,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擁有最高的權威,法王為其首領,法王之下的和尚,似乎還分為好幾個教?」
徐貞觀「恩」了聲,道:
「的確如此,西域祖庭下轄的和尚分為五方,即五支教派,以帽子顏色區彆,分彆為紅丶白丶綠丶黃丶黑僧團。教中頭領便尊為上師。至於那邊的僧人,則稱為『密乘行者』。」
頓了頓,她又道:
「這次來的使團首領,便是紅教上師,有『聖僧』之名。」
以帽子顏色區分?
好家夥,那這裡頭的綠僧團,豈不是人均綠帽子……哦,出家人啊,那沒事了……還『聖僧』,俗家是姓唐還是姓陳?身邊有沒有個猴子?
趙都安心中吐槽,不禁生出些許好奇。
徐貞觀卻沒繼續深談,轉而道:
「好了,這些事用不到你操心,你如今的要務是養傷,大淨未必能逃得掉,哪怕逃掉了,朕也承諾你早晚將其捉回,在此前,倒是可以拿龍樹撒撒氣。」
頓了頓,她忽然想起有趣的事,說道:
「這群和尚也該是年關前最後一群外來者了,你接下來好好在家養傷,然後安安穩穩過個年,不過年關近時,鎮守大虞邊疆的一些將領,國公都會回來,彼時鎮國公歸來,沒準還要找你。」
鎮國公?湯達人?
「小公爺」湯平的老爹?
趙都安愣了下,他當初在神機營懲治小公爺,可是半點沒給那位鎮守西平道的湯國公麵子。
不過……自己後來又將湯平調回了神機營,這事應該算結束了……吧?
「鎮國公一家對小公爺都是極為寵愛,最為護短。」徐貞觀笑吟吟說。
「……陛下,臣覺得過年的時候出差也不錯……」
「嗬嗬,」徐貞觀翻了個白眼,故意嚇唬他道:
「你自己捅出來的麻煩,自己收拾爛攤子去。」
趙都安眼珠咕嚕嚕轉悠,道:
「陛下,臣立了軍令狀,年底前還得去抓莊孝成……」
「你為國重傷,朕準許你寬限一些時日,此時不急。」
「……呃。」趙都安沒脾氣了,蔫吧了下來,委屈巴巴的如同被拋棄的狗子(裝的)
女帝哼哼了下,作勢站起身離開道:
「看你精神頭不錯,朕就放心了,今晚住在宮中,明早能動了,就回家去吧。」
「陛下……」趙都安一急,伸手抓住女帝的手腕,入手滑膩溫潤。
「恩?」徐貞觀轉回頭,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趙都安虛弱道:「陛下,臣覺得我有點不行了,需要照顧。」
說著作勢捂胸口,卻碰到傷口,慘叫一聲,疼的齜牙咧嘴。
徐貞觀一慌,下意識走近前,俯身下去探查,等瞥見哀嚎的趙都安眼底的得意,頓時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
氣咻咻地伸手,掐住他腰間的贅肉,施展女子天賦技能「擰」字訣。
「啊——疼疼疼……陛下饒命!」趙都安嗷嗷叫喚。
徐貞觀冷笑道:「你老實不老實?」
「老實。」
「你還行不行?」
「不行……啊行行行!」
「要不要朕照顧?」
「……臣覺得傷勢突然好了,陛下日理萬機,切莫耽擱時間,臣恭送陛下!」
嗬!
治不了你了?
徐貞觀嘴角微翹,眼中透出得意,收回手轉身朝門外走。
趙都安齜牙咧嘴,躺在床上,望著女帝背影走出房間,有些不舍。
但身為帝王,且方才剛與神龍寺鬨出那麽大陣仗,可想而知,這會京城裡各個朝廷大員隻怕都已經朝皇宮裡趕來,想要詢問情況了。
女帝也需要去撫平後續。
「唉,獨守空閨啊。」趙都安躺在明亮溫暖的房間裡,這才想起被拋在回京路上的海公公等人。
「唔,老海他們知不知道我傳送回來了?未必……呃,不過大淨和尚刺殺我後,肯定急著逃離,麵對眾人圍攻,老海他們應該不至於受什麽傷……」
「嘖,說起來,我在湖亭時發回來的那封信,不知道到了沒有……」
……
房間外。
徐貞觀第二次走出,外頭的天色愈發晦暗了,冷風拂麵,她看向規規矩矩等在門外的一群女官,發覺眾人眼神有些怪異。
恩……
作為目睹了趙大人受傷,陛下探望,然後去神龍寺大鬨全程的她們,嘴上不說,但儼然都猜測,陛下這般動怒,必是為了趙大人……
所以,傳聞是真的?陛下真與趙大人有……
「都杵在這做什麽?散了吧。」徐貞觀無奈地顰眉,「對了,傳令下去,將之前禁足的人都放了吧。」
她一開始封鎖趙都安受傷的消息,是因為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
如今已與神龍寺攤牌,那就沒了保密的必要。
「是!」
一群奴婢躬身行禮,卻見遠處裹著棉裙,眉心點綴梅花妝的「女宰相」提著裙擺急匆匆走來。
莫愁眼神複雜哀怨地看了女帝一眼,低頭道:
「陛下,有一封密信信送到。」
「信?」
「是趙大人從湖亭發來的,因天氣惡劣,送晚了些。」
其實不晚,但奈何趙都安用「傳送」,直接節省了半程,竟然人比送出來的信更早一步抵達京城。
徐貞觀揚起眉毛,伸手接過。
撕開信封,展開信紙,上頭果然寫著趙都安抵達湖亭後的見聞……不過這些,方才已經口述聽過一遍了,女帝匆匆掃到末尾,一下怔住。
「此外,臣在拙政園中賞江南景色,與京師不同。恍惚出神之際,思緒飄搖,思念及陛下彼時彼刻許亦於禦花園中賞景。
仿若目睹空山窮穀中,有黃金萬兩,鷺白蒹葭而外,有美一人。
臣捫心自問動心否乎?
自曰: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
徐貞觀愣愣看著這封密信後半截密密麻麻一大串的「動」字,臉頰驀然湧上殷紅。
她小表情變幻不定,突然咬牙切齒,猛地轉身,重新一腳踹開房門,走了進去。
留下莫愁等人一臉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咦,陛下?您怎麽又回來了?」趙都安正在走神,突見貞寶歸來,大喜過望,然後見她手中捏著信紙,笑容僵在臉上。
女帝羞惱地雙手探出,再次施展「擰」字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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