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一根一根拔出來(五千字)
詔獄大門外,灰黑色磚石磊成的巷子裡。
夕陽透過建築屋簷,灑在趙都安的臉上,恍然如神。
然而,穿著囚服的兩女卻隻覺寒冷,青鳥更是眼孔中滲出深深的恐懼。
她很了解千麵神君,故而,更清楚能令其如此卑躬屈膝的人物,手段該何等可怕。
趙都安對此深有同感,千麵神君被捕入獄後,任憑各種刑罰蹂躪,都沒有屈服。
不要誤會,這並不是說此人信仰多麽堅定,而是單純的冷血桀驁。
趙都安起先也沒搭理,直到近期籌劃一窩端了匡扶社,這才想起了這個手下敗將。
饒是掌握灼燒靈魂的焰火,他也足足用了好幾日,才令千麵跪伏。
可惜,這人被捕後,匡扶社就切斷了其掌握的諸多聯絡方式,未能挖出更有價值的信息。
這次外出,為防以外,掌控詔獄的周牢頭,更將一根禁錮力量鎮物銅釘,深深鑿入千麵的丹田。
這才敢將這頭惡狼,交給趙都安驅使。
……
芸夕緩緩放下手,任憑一側臉蛋被打的高高腫起,少女挺起傲人的胸脯,很有骨氣地冷笑道:
「你能令他屈服,但你沒法擊敗我!」
她已經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準備。
嗬嗬,燒你一下你就知道疼了……趙都安腹誹,但他很清楚,刑罰不是萬能的。
何況,對於芸夕,他另有安排。
他需要這個少女真正的為他所用,而不是類似千麵這般,隨時都可能反咬一口。
所以,僅憑武力的鎮壓沒有意義。
他需要從精神上,擊垮她。
不過,對於今晚的大收網,他倒沒有指望這冥頑不靈的少女出力,事實上,拉她們出來,隻是順手為之,或者說,是「一石二鳥」中的鳥。
「本官可沒有逼你投降的興趣,將你們帶出來,隻是讓你睜開眼,看看真相罷了。」趙都安嘲弄道:
「你不是堅信,陛下殺兄弑父,玄門政變是陛下掀起的,二皇子簡文才是被迫害的,你所在的匡扶社,目的是匡扶天下正義麽?」
芸夕仰起頭,目光不躲不避,與他對視,針鋒相對道:
「難道不是?你這個偽帝走狗,還想捏造真相,虛構事實,欺瞞天下麽?」
青鳥側過頭去,不忍目睹芸夕這種滿腔正義,被洗腦的很徹底的熱血誌士被粉碎信仰。
趙都安笑著看向千麵:「你信嗎?」
千麵神君笑道:「莊孝成那老狗哄騙人的本領,的確厲害,越是這般年輕的,越容易相信。」
「住口!」芸夕破口大罵,「你個叛徒竟膽敢侮辱太傅!」
在少女看來,千麵既已做了叛徒,那口中的話,自然一個字不可信。
趙都安笑笑,不再理會芸夕,從懷中取出繳獲的易容麵具,丟給千麵神君,說道:
「將你弄出來,是要你戴罪立功的,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千麵神君捧著麵具「九易」,笑容殘忍陰冷:
「大人放心,小的竭儘所能。」
頓了頓,他憂慮道:「隻是,匡扶社的蠢貨嘴巴極嚴,哪怕抓住,隻怕也難以令其開口。」
趙都安淡淡道:「所以,今晚抓捕,還缺了一個人。」
誰?
眾人疑惑之際,突然間,隻聽到頭頂傳來破空聲。
隻見西方一輪沉入地麵小半的大日中央,京城連綿的建築群頂上,逐步逼近一道黑色的剪影。
那身影速度極快,每一步跨出,都放大一分。
不多時,穿皺巴巴繡金邊神官袍,身材矮胖,身後用麻繩捆縛一根碩大竹筒的青年飄然落地。
布鞋緩緩踩在石板路上,風壓吹起一圈淺淺灰塵。
「哈哈,趙兄,來遲一步,莫怪莫怪。」
公輸天元胖臉上笑容親切,「多日不見,你若不命人遞來消息,我還不知你已返京。」
消息延遲這麽嚴重,你還挺驕傲唄……知道的明白你整日苟在天師府搞發明,不知道的以為與世隔絕呢……趙都安歎了口氣,笑容燦爛:
「有勞公輸兄今晚助戰,無以為報。」
公輸天元胖乎乎的身子擠進車廂,一下就滿了,他笑嗬嗬道:
「你我之間,說那些太見外了。」
他眼珠一轉,看向兩名身穿囚衣,身段姣好的女犯人,詫異道:「旁人金屋藏嬌,趙兄監牢藏嬌,厲害,佩服!」
兩女默默撇開頭去,對這個死宅胖子敬而遠之。
「咳咳,時辰不早了,走吧。今晚還有許多人要殺,可不能耽擱了良辰吉日。」
趙都安微笑著吩咐,手中展開一份文件,那是梨花堂近期鎖定的一名匡扶社逆黨。
職位不高,處於整個情報體係的外圍丶底端。
此刻,錢可柔等人應當已經出發暗中布控。
趙都安仍記得,他定下收網行動時,底下人的錯愕:「大人,我們隻揪出這一個小卒子,如何能扯出整個分舵?」
他當時的回答隻有四個字:順藤摸瓜
潛藏在百萬人口中的逆黨,如海水中的一根根針,刺在朝廷的肉裡隱隱作痛。
他今晚要做的,就是將這些針,一根一根拔出來。
擔任車夫,戴著鬥笠的侯人猛抖動韁繩:
「遵命!」
……
……
夕陽沉入地麵,京城迎來了又一個夜晚。
對於絕大多數百姓而言,他們既不清楚國師妖道在上層攪起的風雨,亦不知曉今晚趙閻王的動作。
黃金屋是京城中一座書鋪的名字,取書中自有黃金屋之意。
隻是因位置偏僻,生意並不很好,周圍的鄰裡都知道,書鋪老板是個窮酸書生,整日坐在鋪子裡翻閱那幾本破書。
生意好時,能賣出幾冊書,不好時,整日也就兜售幾張宣紙丶毛筆。
貧苦現狀與「黃金榮」這個人名形成了驚人的反差。
當黑夜到來,黃金榮關上店門,拎起菜籃子,去附近的坊裡市買了些收攤時,便宜賣的蔫吧菜蔬。
轉了一圈回來後,在鋪子外頭掛上「打烊」兩個牌子,人在後頭灶房簡單燒了菜,搭配著水泡餅子吃。
黃金榮約莫四十餘歲,獨居,無家室,沉默寡言,是外人眼中的孤僻性子。
然而,卻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乃是匡扶社京城的間諜之一。
身為中層,黃金榮手中有幾個下線,往上,還有上線,至於處於整個情報網的哪一層,他自己都並不清楚。
黃金榮隻知道,這套彼此隔絕的情報網,乃是太傅莊孝成一手打造。
隻是相比於太傅坐鎮的時代,這半年來,整個組織不斷被打壓,而上級不時遞來的消息,則令他時而驚喜,時而憂愁。
「砰丶砰砰……」
黑夜籠罩下,黃金榮沉默地吃著晚飯,突然聽到鋪子傳開拍門聲。
他皺起眉頭,起身走出去,喊道:「打烊了,去彆家吧。」
「砰丶砰砰……」
拍門聲卻更加急促。
黃金榮眼神緊張起來,走到桌旁,抓起米袋子裡藏的匕首,小心走到門扇側,聽到外頭傳開急切的聲音:「金鷹,是我!」
黃金榮聽著熟悉的聲線,愣了下,從門縫望來一看,果然看到一張熟悉的圓臉。
他忙拉開門,放後者進屋,旋即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關上門。
「你怎麽來了?」黃金榮臉色難看,看著自己的下線。
按照莊孝成定下的規矩,線人之間如非緊急,禁製見麵。
圓臉青年神態焦急,拉著他走到後宅,點著蠟燭的房間裡,關上門,急切道:
「出事了!我得到最新情報,壓艙石死了!」
「什麽?」黃金榮大驚。
圓臉青年說道:
「壓艙石今日主動找到了白馬監趙都安,然後死在了那邊,我聽說,詔衙的人懷疑,壓艙石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是被……國師操控……國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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