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等到青蟬墜落 丁墨 1242 字 17天前

李輕鷂消化著她這一番話裡的巨大信息量,沉默不語。

謝新蕊也不在意。

過了一會兒,李輕鷂問:“能開窗嗎?我感覺有點胸悶。放心,我被拷著,車窗開了我也跳不出去。”

“不至於。”謝新蕊隻把前麵兩個車窗降下來,呼呼的風往裡灌。

李輕鷂從背後再次望著她。

這不對。

這和謝新蕊在懸崖上說的話不一樣。她當時口口聲不能把洛龍交出來,不肯屈服,是因為不僅要手刃仇人,還立誌要靠自己找到李謹誠的下落——顯得偏執又瘋狂。

可現在,她明明很清楚,哪怕得到了關鍵信息,她也不可能再回湘城尋找李謹誠。這些事必須靠警察。她也打算靠警察。

那她冒著生命危險跳崖逃出來,隻是為了折磨洛龍至死?

不,不是。

是為了她將要去辦那件事。她在山崖上的話,是在誤導他們,不讓警方猜到她接下來可能的行蹤。

李輕鷂定了定心神,冷道:“你也知道,陳浦是我哥最好的兄弟,你對他開槍。”

“所以我避開了要害,很對不起。”

“算了,看在你也是為了我哥的份上。”李輕鷂語氣聽起來依然有點惱怒,但又忍了下去,“有件東西,我或許應該還給你。”她頓了頓,語氣低落:“我想我哥也會希望把它給你,你就留著當個念想吧。”

謝新蕊一愣。

李輕鷂那隻斷手裡不知何時拿了個浸過水,皺皺巴巴的布娃娃,她費勁地把它舉到謝新蕊的左邊臉頰旁,說:“這是我在大海福利院找到的,是當年他送你的吧。”

謝新蕊覺得李輕鷂這個動作有哪裡怪怪的,但是她的注意力全在娃娃上,隻看了一眼,就皺眉:“不是這個。”

“不是?那可能是福利院的老員工搞錯了,她們說你去的時候,手裡就拿著這個娃娃。”這時,李輕鷂的手臂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椅背,發出一聲痛呼,手一鬆,娃娃就從前車窗掉了出去。

謝新蕊看了眼那個遠遠滾落在後方高速路上的娃娃,警惕起來:“你想乾什麼?娃娃裡有什麼?”

李輕鷂的手臂因為疼痛顫抖著:“沒拿穩,手疼得厲害。就是從福利院拿的娃娃,什麼都沒有。說起福利院,我還有兩件事想要問你——福利院院長蘇豐雄,還有廖婷婷的前男友趙亮辰,都是你殺的吧?”

謝新蕊又怔了一下,抬起眼,再度從後視鏡看著這個讓她意想不到的女警察。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謝新蕊這個問題。

她笑了:“怎麼這麼問?”

“我出發來黔省前,讓鑒證科同事,對比了幾項物證——在你的家中采集到的指紋,和大蘇豐雄房間裡發現的兩枚無主指紋;以及趙亮辰死在鐵爐山當天和之前幾天,警方搜集的監控證據。

那天,我在黔省剛下高鐵,就收到了同事發來的鑒證結果——你的指紋,和蘇豐雄房間裡的其中一枚指紋,完全吻合——他死那個晚上,你也在。而趙亮辰死的那天,監控沒拍到你,但是之前好幾天,都拍到了一個身形和你極其相似的女子,進出鐵爐山。我向你應該是在踩點。原來你的習慣,從那時候就養成了。

為什麼殺他們?

趙亮辰我可以猜出來,廖婷婷是當時對你最好的人,趙亮辰欠了網貸,糾纏不休,很可能還動過手。你幫她殺了趙亮辰,從此再無煩惱。但是從廖婷婷的反應來看,她應該都不知道你為她做的事。”

謝新蕊輕笑道:“她不需要知道,我隻希望她今後,開心點就好。”

“蘇豐雄呢?又是為了什麼?他是不是想要性侵你?”

“那倒不是。他雖然好色,卻是體製內的人,特彆謹慎,都是在外麵玩,從來不碰福利院的人。因為他知道一旦被人告發就完了。雖然他看我的眼神有點惡心,但是沒對我做什麼。”謝新蕊的神色淡淡的,“那個晚上,他在打宋輝姐。打得很厲害,我在門外聽到了,他還說了很多侮辱人的話。最後他還想強奸她。”

“所以宋輝是為你頂罪?”

“我先動手,後來她就和我一起。完事後,她逼我走。”謝新蕊語帶歎息,“她也是我遇到過的好人之一。”

儘管窺知了兩起陳年舊案掩埋許久的真相,可李輕鷂的心中沒有絲毫激動的感覺。她的心中仿佛隻有一灘死寂的水,隨風吹拂,隻有微微的漣漪。

她想她大概明白了,恢複記憶之後的劉婷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發生了什麼樣的轉變。

年少時,那個女孩本就極其聰穎、驕傲、自負,前途大好,壯誌在胸。在遭遇了那一切之後,在她恢複記憶和神智之後,她又將如何麵對自己、麵對人生?

當她聽到房間裡的蘇豐雄毆打、辱罵、強暴宋輝,當她從背後偷襲他時,繼而一刀刀殺死他時,是否才真正撫平了心中的一點點傷痛?

之後就是同樣對她好的廖婷婷的前男友。

這兩個男人都是人渣,但都罪不至死。然而聰明又傲氣的劉婷妹,滿心恨意和怒火的劉婷妹,判了他們死刑。

她的人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巨大變故,脫離原先的軌道。麵對無法承受的罪孽苦難,李玉或許逆來順受,但是劉婷妹選擇不承受。

也許,她從殺人中,尋求到一種新的心理平衡,這樣她的人生才能繼續下去。

李輕鷂也想起,自己曾經問過謝榮城,謝新蕊是否在香港殺過人。當時謝榮城欲言又止。

那麼,劉婷妹,也即謝新蕊,在決意找那三人報仇前,到底殺過多少人了?

三個,四個,還是更多?

周揚新的推測是對的,隻有真正的連環殺手,才能擁有如此鬆弛、自信的心態。

這也是為什麼謝榮城留不住謝新蕊的原因。為什麼即使擁有了一切,她依然無法擁抱新的生活。

因為從她殺第一個人開始,就已經無法回頭。當她看著那些人的鮮血噴流時,是否感到極致的鬆弛快樂,以及隨著而來無法擺脫的困倦?當她可以主宰一個又一個人的生命,是否感覺到重新找回了控製人生的力量?

“所以……這就是你從福利院離開後,不立刻去報警,找我哥的原因嗎?你明明知道,當時如果立刻去找,找到他的幾率會大很多。因為你背了命案?”

謝新蕊垂下眼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算是吧。第一次殺人,清醒過來後,太害怕了,想過去找警察,可也怕他們不信一個殺人犯的話。我不怕坐牢,可萬一到時候找不到你哥,還把自己賠進去。而且,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你哥的失蹤,跟他們三個有關,隻有一張嘴。”

李輕鷂皺眉,總覺得她這番話有些牽強,隻怕還有內情。她還想再問,謝新蕊卻已往下扣了扣帽簷,有些生氣地說:“不要再問了。”

這時,車子拐了個彎,換到另一條高速,李輕鷂清楚看到了路牌——普洱,108公裡。

李輕鷂心頭微微一震。

她知道謝新蕊要去辦什麼事了,也知道她答應的是誰了。難怪她冒死而來。

壓下心頭激蕩,李輕鷂說:“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我是他的妹妹,有權知道——6月2號,我哥去找你那個晚上,朝陽家園17棟101,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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