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暮春三月,長安,正是「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時節。
高大的樓閣拔地而起,街道之上,運送石頭和木材的車馬來來往往。
不同於之前是各種商人。
這兩年商人逐漸變少許多,起初還有人疑惑。
後來人們知道天水王在安西打仗,為保密情報,將絲綢之路中斷,使長安丶洛陽,胡商變少。
許多商人的貨物爛在手裡,特彆是從江南丶揚州丶益州等地運貨而來的漢商。
但他們聽說武威的涼州城,有不明商人收購絲綢後,立刻到達涼州城。
沒想到他們的貨物輕而易舉地賣出去,致使原本去長安丶洛陽的商人,更多奔向武威。
使武威財政充沛,一躍超過揚州,成為僅次於長安丶洛陽的西塞大城。
而國家的貴族們,醉生夢死。
李隆基「君輕爵位」,以至於「人覬貴寵」。
商貿的變化,上流階級根本沒有去認真分析丶考慮。
在長安朱雀大街上的車輛,多是為五楊服務,他們的宅院,自李瑄罷相以來,一直在建築。
他們互相攀比,見彆家比自家住宅高大丶華麗,立刻推倒重建,以至於建築的工程,連晚上都要挑燈繼續,務必要將豪宅建得更大更敞亮。
去年的時候,安祿山率領範陽丶平盧軍,深入草原,長驅直入,直搗黃龍,先後打敗奚族丶契丹。
名義上奚族丶契丹向大唐俯首稱臣,實際上成為安祿山的私兵。
安祿山恩威並施,使奚族丶契丹,為其肝腦塗地。
安祿山又從奚族丶契丹諸部中,選擇最驍勇的八千勇士,成立為一支鐵騎,名「曳落河」。
在突厥語係中,曳落河為「壯士」之意。
精挑細選的胡人勇士,配上大唐的鐵甲,這支曳落河的勇猛可想而知。
安祿山又發揮他的花言巧語,招募東北的室韋丶靺鞨丶同羅,將他們忽悠得團團轉。
由於沒有奚族丶契丹阻攔唐軍,使他們名義上向大唐臣服。
因此,安祿山在東北胡人心中建立威勢,他們認為安祿山是驍勇的將領,能成大事。
室韋丶靺鞨丶同羅在關鍵時刻,心甘情願出兵。
至此,安祿山的勢力大成,哪怕河東兵不聽安祿山的命令,安祿山也能湊夠二十多萬大軍。
出兵二十萬,另外進攻太原一代。
這樣的功績,自然讓李隆基喜上眉梢,他當即為安祿山實封五百戶,加了十來個使職。
同時,李隆基為表彰安祿山的功績,開國庫為安祿山修建一所豪宅,他對工匠的要求是「但求壯麗,不限財力」,哪怕是裡麵擺的鍋碗瓢盆,都必須是黃金打造。
大唐周圍已經沒有好木材,為了這些建築,權貴們幾乎把黃土高原上的樹木砍伐殆儘。
以至於接下來千年時間,黃河咆哮,黃河中下遊的百姓,年年落淚。
這就是朱雀街上,出現無數拉運建築材料車輛的原因。
如果五楊隻是大興土木,也就算了,他們還插手政事。
李瑄變法以後的親信,先後被楊國忠找個理由罷免,現在剩下的變革派官吏,隻能夾著尾巴做人。
比較堅挺的大臣,且和楊國忠對著乾的,隻剩下李峴一人。
李峴是京兆尹,由於信佛,還是宗室,幾乎無欲無求,楊國忠很難找到把柄。
地方上官吏求官,隻要巴結好虢國夫人丶秦國夫人丶韓國夫人,錢給到位,她們就會知會楊國忠一聲,給其加官進爵。
風氣一旦改變,再也難以遏製。
是以四方賂贈者,輻湊其門,熙熙攘攘,朝夕如市。
而一切後果,都由地方的百姓承擔,靠賄賂而來的太守,能指望他們愛戴百姓嗎?
去年的時候,楊國忠發動南詔之戰。
信誓旦旦讓鮮於仲通進攻南詔,結果大敗而回,士卒死傷慘重。
但楊國忠隱瞞戰敗,向李隆基說小勝,隻是兵力不足,可從京兆地區招募兵馬,再攻南詔。
傳言南詔多瘴氣,九死一生,而且楊國忠名聲已經臭了,沒有人願意信服,所以都不應招。
楊國忠隻能強行讓地方招募,否則用加賦稅,不得租借常平糧倉威脅。
無奈,百姓隻能將兒子送到戰場上。
杜甫正在長安,看到這一幕,寫下撼動千古的《兵車行》。
車粼粼,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到乾雲霄……
杜甫對執政者一頓痛罵,對李隆基一頓批評後,又話鋒一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前文人哭,後麵鬼哭。
令人心碎,令人落淚。
罵楊國忠無能,李隆基窮兵黷武,預測了此征南詔,還是大敗。
隻是這篇詩歌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問世,這不是盛世的音符,就算李隆基不殺杜甫,楊氏也會不顧一切乾掉杜甫。
為求勝戰,楊國忠腆著臉,還下令吐蕃進攻南詔。
瑪祥·仲巴傑表麵同意楊國忠,實則心懷鬼胎。他隻是像模像樣地出兵。
作為一個雄才大略的宰相,他是畏懼李瑄,但楊國忠是什麽貨色?
經過六七年的發展,吐蕃的國力有一定恢複,又有五萬吐蕃男子符合年齡,加入軍隊。
唐軍以李宓為主帥,剛剛出發前往劍南。
估計這場戰鬥到明年才會開始。
這一次,楊國忠充滿信心,他還下令劍南其他少數民族參戰。
因為安祿山的大勝,顯得有點咄咄逼人,他與安祿山的矛盾越來越深。
大唐內部的矛盾也逐漸凸顯。
從皇帝到權貴,一步步將唐王朝推向深淵。
回望開元,百姓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差。
主要是權貴們奢靡無度,以五楊和楊國忠為代表的權貴,動輒丟棄萬貫,揮金如土。
五楊的奢靡跋扈,百姓們看在眼裡,因此也有歌謠傳出: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妝門楣。
這一日,五楊依舊按慣例前往廣運潭踏春。
同時,還邀請李隆基和楊玉環一起。
楊國忠和五楊先行一步,他們隊伍壯大,車馬仆從,接連數坊,錦繡珠玉,璀璨奪目。
另外,五楊每家各自為隊,隊自異飾,穿著顏色各異的衣服,仿佛雲錦集霞,或百花之煥發。
他們所經之處,沿途遺失丟棄的首飾珠寶玉器滿路,跟著他們後麵準能發財,哪怕是在室外,也要點燃各種香薰,香風飄達數十裡。
李隆基的龍輦出夾道以後,五楊的仆從,竟然與李隆基的禁軍隊伍混在一起,並打頭陣而行。
和風煦日,春光明媚,李隆基一路了望景色,笑容滿麵。
楊國忠和五楊,騎馬圍在龍輦前,每當李隆基看來,他們就露出笑容。
唯有盛裝打扮,如牡丹花開一樣楊玉環,眉宇中有淡淡地愁容。
李隆基以為楊玉環傷春,所以如此。
「力士,把我的笛子拿來,我要吹奏一曲。」
李隆基來了性情,吩咐騎馬在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立刻下馬,從後方一輛馬車中取出玉笛,然後跑來遞給李隆基。
李隆基接過玉笛,他要在龍輦上用橫笛吹奏《蝶戀花》。
「嗚嗚……」
龍輦平穩,悠揚的笛聲,從龍輦中傳出,旋律清脆明亮。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是李瑄留下的春景,是傷春之作。
在李隆基高超的演繹下,楊玉環露出笑容,百媚眾生。
七郎一走就是兩年多,她確實心生思念。
而李瑄留下的詩詞,特彆是詞,總讓楊玉環魂牽夢縈,心生向往。
不論是「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還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都在楊玉環心中過無數遍。
仿佛每一個夜晚,都是中秋。
每一次夢中,都是元夕。
她不管李瑄尋找的是誰,但她追尋自己的夢,無比美好!
鐵花雖美,轉瞬即逝,和落花一樣回憶留戀。
隻是在宮廷之中,度日如年,有的時候,李瑄的「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也會讓楊玉環產生悔恨。
而姐妹兄弟帶來的糟心事,也讓她萬分無奈。
楊玉環的性格被虢國夫人等拿捏得死死的,無法做到大義滅親。
「哈哈……」
李隆基看見楊玉環露出迷人的微笑,自己大笑一聲。
他的頭發已經黑白參半,眼角更多的皺紋。
但身懷自認為的偉大功績,秦皇漢武,猶不可及,讓李隆基有一番成就感。
他的餘生儘興享樂即可。
文有國忠,武有七郎。繁花似錦,天下安定。
旁邊的楊國忠心中忿忿,李瑄這豎子陰魂不散,每每被人拿他和李瑄比較,楊國忠就難掩憤怒。
而李瑄又在萬裡之外,獲得驚人的大勝,雖還未戰表,但李隆基已一日三提。
還派人催促,讓李瑄速速送上地圖。
李隆基已經讓翰林院和集賢院找出高宗時代的地圖,屆時他要好好比對一下。
和彆的不同,麵對李瑄,楊國忠毫無辦法。
貴妃袒護,高力士幫襯。即便李瑄有變法的過錯,李隆基依舊沒有懷疑李瑄的忠心。
隻有強加「謀反」的罪名,才能將李瑄打倒。
但西域太遠了,他根本無法去尋找證據。而且楊國忠也沒想過李瑄會真正謀反。
倒是安祿山,楊國忠本來隻想誣陷,現在越想越覺得安祿山不對勁。
不過最近李隆基又問起李瑄能否入相的事情,使楊國忠心更緊。
在眾人心事重重中,車馬一路來到廣運潭。
一眾在這裡欣賞春光湖景,舉行歌舞酒宴。
而挖掘廣運潭的韋堅,已在嶺南鬱鬱而終。
就在正午的時候,一名驛卒背令旗,挎黑囊,迅速奔向廣運潭。
在外圍的禁軍處,將黑囊交給內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