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和光見過長生科技的基因武器。

在實驗室,那個半成品的基因螺旋就在藍色培養液裡幽幽浮動，他知道——那是針對所有舊地球遺民的基因殺戮。

但這一次，這一次！

“竊取記憶……它知道我們的計劃。”

鬱和光在廝殺的戰場上眼眶赤紅，舉槍開槍,彈匣更換如流水,他一時間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還是殺戮機器，隻能看見眼前一個個倒下的混沌體。

但更糟的是,不論他們做什麼,混沌體都仿佛寄生在大腦裡的寄生蟲隨之出現,堵死他們找出的每一條撤退路線，硬生生把他們困死在這方寸戰場上。

“長生科技知道進廢都的是我，他們早針對我做了準備！招招式式,全是針對我填補漏洞。”

鬱和光目眥欲裂，傷上再傷的手臂撐不住他的動作一痛失力，砸進混沌體包圍中。

晏止戈瞳孔緊縮,撥開混沌體大步流星飛奔馳援，“和光！”

一個個鬱和光聞聲轉身，歪頭衝他笑靨如花。“哥。”

“晏哥。”

“晏止戈！”

“首席閣下……”

一雙雙手伸出來,試圖抓住他。

但晏止戈目光鎖定，隻有一人。

“鬱和光——”

他拚儘全力伸手,鬱和光的衣角從他指尖前掠過。

晏止戈緩緩睜大眼眸。

他看見年輕的戰鬥係首席連自己受傷都沒注意，落入敵人包圍裡的下一秒立刻翻身而起,跪壓在混沌體上毫不猶豫掄拳！

一拳，兩拳……鮮血紛飛,迸濺在首席冷峻的臉上。拳頭下奄奄一息的臉分明和首席一模一樣，卻激不起首席的憐憫。

即便是晏止戈或白一蕪都會在麵對那張臉時恍惚，唯獨鬱和光自己——“頂替我的臉想讓我動搖,是你做過最蠢的事。”

鬱和光壓下身，衝那張被鮮血糊滿的臉獰笑：“垃圾玩意，想殺我？”

他伸掌扣住混沌體頭顱，狠狠摜向地麵！

“再等一百年也沒可能。”

頭骨碎裂聲清脆。

鬱和光卻也身軀晃了晃，倒下。

晏止戈驟然回神，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人：“和光？”

後背撞在堅實胸膛上，鬱和光閉了閉眼艱難打起精神。

“……我沒事。”

他的嗓音沙啞，體力頹敗的前兆已經出現，另一邊的白一蕪狀況也不妙。

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人海戰術的巨量消耗，終有一刻耗儘所有體力。到那時，就是被混沌體主宰的戰場了，不可挽回。

“提前說清楚，我沒有替你去死的什麼高潔情懷。”

費力穿過戰場與鬱和光兩人彙合的白一蕪喘了口氣，艱難撐住的身體打了個晃，墜在眼睫上的血珠滾落。“但是我們之中，總要有個做這件事的人，替撤退的人擋下追殺。”

他仰了仰下頜，漫不經心：“我隻是不想讓要殺的敵人從成千上萬的混沌體，變成成千上萬個首席，懂嗎？”

嘖。

白一蕪不爽暗罵了一句。怎麼文學係首席也這麼能打？不然他絕對先把書呆子扔出去當誘餌。

鬱和光倏地停下動作，古怪看他。

見他沒動作，白一蕪皺了下眉：“現在不跑還在等什麼呢？走！”

他一掌拍在鬱和光後背上：“你的機器人不會讓你去死，它肯定有辦法接住你——往前跑，我在後麵。”

洶湧而至的混沌體幾乎將三人淹沒了。陣地早已經失守，火力壓製也顯現頹勢，走下坡路隻是時間問題。

“白一蕪，你知道你很會展現自己的價值嗎？”

鬱和光笑了下：“在我麵前展示自己，小心被我利用到死。”

白一蕪甩了甩被鮮血浸透的濕法，嘴角高高勾起：“那就來試試看。看是我死得快……還是你抓住我更快。”

他從人海中殺出一條血路，嘶吼著將鬱和光推了出去：“走！”

鬱和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衝出突圍。

他和晏止戈互相支撐著，剛開辟出的小路很快被再次伸出手湧上來的混沌體淹沒，隔絕了他們與白一蕪的距離。

但鬱和光一次也沒有回過頭，眼神死死鎖定著飛毯上方。

“林沉麓！”

他在一雙雙抓住他的手臂中間仰頭嘶吼，像折翼之鷹墜入沼澤前最後的掙紮。

鬱和光的聲音很快就被戰場上的嘈雜淹沒了。

白一蕪獨身站在包圍中低垂著頭，耳邊能聽到的他的聲音，漸行漸遠。

滴答，滴答……

血珠順著發絲滴落。

他緩緩抬眼，陰影裡歪頭衝混沌體咧開笑容。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

白一蕪抬起手，卻沒有殺死他麵前頂著人類麵孔的混沌體，反而手掌托住了它的臉，手指劃過，呢喃低語，“眼睛。”

“你的眼睛。”

“你有一雙……和你父親無比相似的眼睛，漂亮的，熠熠生輝的太陽，永遠不會墜落。”

手指慢慢滑到混沌體眼尾。頂著鬱和光麵孔的混沌體親昵蹭了蹭他的掌心，另一隻手卻忽然柔軟成橡膠伸向他後心。

白一蕪卻好像一無所覺，依舊眷戀的捧著混沌體的臉，他指腹下的力氣極大甚至按青了它的眼眶，像要硬生生把那雙琥珀眼珠摳出來，可拂過它臉頰的動作卻輕柔得不敢傷它。複雜情緒在眼中掙紮糾纏。

抵在後心的橡膠觸手已經變成鋒利的骨刀，割開襯衫靠近皮膚。身後一道道白色的混沌體身影也將他包圍。

可白一蕪倏地抬眼，衝它一笑：“現在就剩我們了。”

“不用怕嚇到他，現在我們可以……”

青年驟然陰沉了臉色，獰笑危險：“看看敢竊取他的基因的皮下，究竟是什麼樣的狗東西。”

重響突然在戰場中央傳開！

鬱和光聞聲甩頭看去，隻看見包圍圈中混沌體奔湧如旋渦，層層疊疊的身影看不見白一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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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和光仰起頭，帶血的笑顏明亮：“神學係不會出現在廢都的原因是什麼？”

“【邪神】和【科學】，是混沌中對立的兩大陣營，神學係在科學陷落之地沒有力量。”

林沉麓倏地皺了下眉，心念一動：“你是想……？”

“記憶。它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竊取我的記憶。”

鬱和光笑著點了點太陽穴，從明媚到陰冷隻是一瞬間的切換：“林沉麓，你被神詛咒的不僅是不死，還有你的記憶，沒人能偷窺你的大腦。”

——曾直麵七位神祇並且活下來的，隻有林沉麓一人而已。

即便是尤金那樣鋼筋鐵骨的戰士，都無法在直麵過邪神後保持清醒理智。卻唯獨林沉麓，她不僅活著，並且永遠冷靜……冷靜的看著自己走向潰敗，也是神的懲罰。

但她能撐下來，敢窺視她大腦的“人”就不一定了。儲存了神祇麵貌與詛咒的大腦，是看一眼也會發瘋的混亂。

“貪得無厭的老鼠，像要吃掉所有的基因。但問題在於。”

鬱和光歪頭笑了：“它知道自己在吃的是什麼嗎？”

狠狠撞進林沉麓心臟！

她太陽穴一跳：“……瘋子。”

覆蓋的銀甲如流水般褪去，露出被束縛在鋼鐵戰衣裡的林沉麓。

黑色長發輕揚。

她抱臂站在飛毯邊緣，漆黑瞳孔冰冷俯瞰：“你決定好了，這是一條斷頭路。”

“所以。”

鬱和光舉起手：“破釜沉舟，賭一把嗎？”

林沉麓看著下麵的青年，忽然有想笑的衝動。

生命，安穩，體麵……不，那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為了贏他可以壓上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命。

“我不畏懼死亡。”

林沉麓伸手向側，戰甲武器鋒利，她卻捏住長刀，歪頭時主動撞向刀刃。

不明白兩人究竟要做什麼的維克多瞳孔震動，立刻撲上去：“林——不能自殺！”

刀刃割開如水般長發。

林沉麓握著斷發掀了掀眼睫：“死亡是我被剝奪的歸宿。”

維克多伸出手抓向她，她卻揚起手，任由吹來的風從她手中卷走所有發絲。

呼——

她似笑非笑瞥過維克多，張開雙臂向前倒去。

沒有一絲猶豫。

“三郎，跟上她！”

“林沉麓！！”

維克多與孟白嶼的暴喝在頭頂交織。

林沉麓隻能看見越來越遠的太陽，和逐漸升高的維克多目眥欲裂的臉。

嘭！

她後背一暖，下墜的趨勢被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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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殺了它們再死，林。”

他咧開嘴角：“你曾經承受過怎樣的痛苦，怎麼能不讓混沌感同身受？把你曾憤怒的，痛苦的……統統還給它。”

發絲被風帶走飄散向遠方，攻擊的混沌體一個接一個停下動作。它們麵露遲疑，四肢也遲緩不聽指令，還沒發育的大腦卻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新掠奪的基因像入侵的電腦病毒，飛速向四麵八方擴散，感染了每個經過的混沌體。

霎時間，所有混沌體都像被定格在原地一樣開始掙紮，五官扭曲瘋狂刷新波動。

扒著飛毯邊緣的維克多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

緊跟著追上來的孟白嶼在看清的瞬間，表情一片空白。“我草……”

大麵積的基因覆寫就在他麵前上演。

神學序列相當於刻進基因的優先指令，林沉麓的【不死】序列顯然被混沌體判定為好東西，優先進行了吸收和傳播。

恐怕就在他們愣神的此刻，寫著林沉麓基因鏈的細胞正在混沌體內瘋狂迭代，取代鬱和光等人的基因重新分裂複製，向更高更強的方向進化。

——混沌體以為的“進化”。

“如果我沒記錯，林沉麓除了【不死】之外，還是個在醫學院重症高危十年的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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