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彩衣獻戲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了彩衣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久到了彩衣甚至都覺得,那會不會隻是一場來自過去的夢。

那時彩衣身高如同她撒出來的小豆丁一樣,穿一身破爛的衣服,赤著腳丫滿地亂跑,經常被湯乞揪著衣服領子拽回來,教訓她不要去些危險地方。

可年幼的彩衣不明白,明明湯乞自己總是去那小胡同中,和一些阿姨纏纏綿綿,為什麽又不讓自己過去。

他們倆靠耍把戲在青州內過活,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繞過一個又一個的巷。

湯乞耍的一手好仙人摘豆,拿出神仙索,更是能讓周圍鄉親喝彩鼓掌,而小彩衣則是水靈可愛,哪怕是隻出來溜兩圈,不做什麽都能收到不少銅板。

更何況,當時的小彩衣已經能夠憋紅的小臉吐出一團火,雖然那火團不大,但小火配小孩,也是妙趣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有一日湯乞前去打酒,便帶著彩衣一起,等到了正午菜市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那裡正有劊子手出行,正拎著大刀,喝了一口酒,對著刀噴。

彩衣甚至不記得這被問斬的人到底是犯了什麽罪,隻記得當時屠刀自上而下,一揮一顆腦袋便滾滾落地,接著就是一地鮮血。

圍觀者歡呼,好似過了大年一般。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

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恍惚了一個下午,又被嚇的睡不著午覺,等再回過神來,湯乞已經帶著彩衣來到了城外一棵榕樹下。

彩衣還是記得,她問湯乞:

「光天化日下,眾目睽睽中,為何要殺那人啊?」

湯乞站在火海當中,風吹過,他的衣袖飄動。

在他臉上,花麵的部分滿目猙獰,像是武醜唱到了最頂峰,滿嘴皆是:

「你這老東西!賊心仍不死!你我本同源!我死你也得死!」

而另一邊,卻是湯老平淡無比的笑容,也是唱道:

「犯事作惡者為賊,當殺。」

應著彩衣唱道。

又唱:

「若是我為賊,伱可會殺我?」

那棵大榕樹下,湯乞笑嗬嗬的問著小彩衣。

彩衣拿著劍。

流下淚。

「爺爺為何會為賊啊?」榕樹下的小彩衣念道。

「若您為賊,自當斬之。」彩衣唱道。

心已明誌,再無猶豫,再次踏步向前時,周身靈炁已經飛轉而起。

此刻彩衣沒有擺出任何唱戲的架勢,單純隻是邁著步子向前,卻好像能奪走周遭萬物的目光。

她每踏出一步向前,腦中都會浮現出曾經與湯乞的一點一滴。

於廢墟中被撿走,在青州城中生養大。

從盈尺小娃,到亭亭玉立,十數載時光飛逝而過。

窮時偷雞滾泥,燒一手叫花雞。

富時進店買肉,喝一杯劣等酒。

從騎著湯乞脖頸,到同他勾肩搭背。

有時候喚作爺爺,中途喚作父親,長大了喚作師傅,最後叫做老頭。

時至今日,再看他麵容,已是滿臉皺紋,鬢角雪白。

花麵郎君瞧見彩衣這樣,便是發出「哇呀呀呀」一聲,飛身躍出,再次拿著那兩把彎刀,試圖劈向彩衣:

「想要殺我!有何本事!」

彩衣體內一炁正以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速度增長,眨眼之間就帶她突破了先天的大門,甚至又往上竄了半截多。

可那郎君飛劍卻仍是勢不可擋,仔細一瞧,竟有著半步陸地神仙的氣場!

而且就在這一刻,一雙手忽然從花麵郎君的背後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蒼老,但是有力量。

便隻是輕輕抬劍,劍刃和雙刀接觸,兩把雙刀隻聽金鐵交錯聲一響,便是直接飛了出去。

空中劃了兩道弧線,插到了旁邊地麵。

花麵郎君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定。

那花麵的半張臉浮現了一瞬間的猙獰,最後卻又變得平和,同湯乞麵容一致,彆無二樣。

便是張開雙臂,似是要擁抱彩衣:

「我有七心,有何法可破?」

彩衣不說話,卻隻是向前踏出一步。

她一直潛在心口的那些情緒也終於迸了出來。

化作一道洪流,

溢出身體。

霎時至今,自她正背後出將的大門內,小彩衣們的身影也隨之浮現。

可那影子轉瞬之間卻化成同彩衣一般大。

穿著紅色衣服的歡快大笑,紮著單馬尾,好似江湖當中騎馬快意恩仇的人。

穿著橙色鎧甲的怒目而視,披頭散發,好似攻城陷陣的將軍一般。

藍色秀服的滿臉厭惡彈著琵琶;粉色長袍的拿著團扇原地起舞;黑色衣服的縮成一團避在最後;披著貂裘的搖著骰子晃晃悠悠。

最中間的彩衣卻是淚流滿麵,手持長劍。

那嗩呐吹到了最高,震的半邊天下,弄得火焰搖晃。

七個姑娘手持七把利劍,化形隨影,飄落在了湯乞麵前。

利刃入體,那湯乞的臉上卻滿是笑容。

隨那火光一陣搖動,虛影皆然消失不見,唯獨隻剩下一個彩衣一劍落入了湯乞胸中。

可他的七顆心臟卻已儘數破開,再無法續。

湯乞便是呀的一聲大叫,直挺挺的向後倒去,嘭的一聲砸到了地麵上,摔出了入相的大門。

兩人背後的舞台在火光當中被燒的劈啪,怦然開裂,隨之一起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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