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來月,沈晚便臥於床榻坐起了月子,雖說生產也算順當,可到底還是有些傷了元氣,饒是每日補品不間斷,身子骨可還是有些虛弱。
孩子那邊有顧母和奶娘在看護,便是極少抱到沈晚這邊來,沈晚對此也不主動要求,便是幾次抱來,也均以頭疼受不住吵鬨等緣由讓人又抱了出去。幾番之後,顧母便更少讓人抱來。
汴京大戶人家均會給孩子請個專門伺候的奶娘,一則是權貴家身份的象征,二則是方便產婦身子快速恢複。於顧家而言,奶娘的花費自然是不必他們操心,淮陰侯府早早的就請好了兩個奶娘備著,自然是少不了那小兒郎的一口吃的。再者,也不知那沈晚是不是傷了身子,至今都未下奶,便是有心讓她親自來喂養,怕也無力而為。
至於孩子的名字,顧立軒特意去淮陰侯府請示了一番,得知那霍侯爺竟放手任由他們顧家來定,差點喜極而泣。這莫不是意味著,那霍侯爺真的是言而有信,讓這孩子徹底屬於顧家
歸家之後,他便翻閱各類典籍,興奮的幾宿難眠,總算挑出個勉強滿意的名字,顧猷淵。易經中有“潛龍在淵”一說,猷便是猶,猶如潛龍在淵,可見那顧立軒對此子期望何其的高。
滿月之日,顧家辦的隆重,親朋好友同僚鄰裡彙聚一堂,當日的酒宴擺的,幾乎征用了顧府門前的整條街。
滿月這日剃胎發本應由舅舅主持,可顧立軒那混不吝的嶽家那是眾所周知,早前就一刀兩斷了,彆說去請人,便是他們那些人不請自來,隻怕顧家人都能拿掃帚轟出去。因而這主持這儀俗索性就由了孩子的本家叔叔,顧立允來擔任的。
剃胎發亦有講究,額頂要留“聰明發”,腦後要蓄“撐根發”,眉毛則要全部剃光。剃下的頭發剃下來後,顧母小心接過,仔細收藏好。待行完最後出門遊走這項儀俗後,孩子便被抱了回屋,至此儀俗完畢。
眾人開宴。
直到宴席結束,沈晚都未曾露過一麵,有家眷問起,顧母直淡淡笑道,是傷了身子,月子得多坐些時日。
眾人見顧母談興不高,遂止了這話茬。
沈晚是聽那劉細娘回來予她講,孩子的滿月宴如何如何,那顧立軒也當眾公布了給孩子起的名字,大名顧猷淵,乳名阿蠆。
阿蠆沈晚唇齒間流連會,便閉了眼,沉沉睡下。
又是一月過去,至此沈晚的月子已經坐了兩月有餘。
有宮中婦科能手張太醫開得補藥方子,又有精貴的補品養著,兩個月來沈晚的身子骨便是旁人也能看出是一日康健過一日,不提彆的,就光那日漸紅潤的氣色,那日漸豐腴的身子,便是比之生產前還強上幾分。
出月子的時候已是初秋,天氣微涼,洗漱了一番的沈晚通體舒暢,待頭發全乾了,便立於窗前看院中杏樹凋零的黃葉。吳媽怕她著涼著風,便拿了件稍厚些的衣裳給她披上。
沈晚的目光放遠,向天邊的卷雲看去,出口的問話卻是對著身旁的吳媽“劉細娘哪去了”
吳媽遲疑了會,卻也覺得無甚可隱瞞,更何況她從前不也是等著這日嗎遂清了清嗓子,歡快道“自是去侯府了。娘子莫不是真以為那劉細娘進顧府就單單是做員外郎的妾室早就說讓娘子您莫要跟侯爺對著乾,這下可好,派了個心眼子更多還不知是藏了個什麼心思的劉細娘過來,這回還指不定在侯爺跟前說道您什麼壞話呢。您這廂就等著看吧,等您去了侯爺那,指定沒您啥好果子吃。”
沈晚聽罷也沒甚表情,隻是立在窗前看了許久。
淮陰侯府萃錦園,霍殷坐於亭中臉色微沉,聽著前方不遠處那劉細娘事無巨細的稟告,愈發覺得鬱氣難當,手中緊握景泰藍酒壺斟滿了酒,吃下一杯又一杯。
劉細娘跪於亭中仔細回稟著這四月來她在顧家收集到的一切消息,無論是從顧立軒那裡得知的,還是顧家其他人,尤其是沈晚那廂,凡她所察覺到了,一一回稟,無一不詳細。
霍殷聽到那廂小娘子生產完後,竟是連兒子都不願多看幾眼,隻覺得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怒以及被人冒犯尊嚴的恥辱在心頭蔓延,燒的他心頭火瘋起,竟是聽不下去那劉細娘再說什麼,赫然打斷道“連抱都不曾抱一抱”
劉細娘垂頭,稍一沉默,便如實回稟“不曾。”
又是滿滿一盞烈酒飲儘。
啪的一聲酒盞摔在地麵四分五裂的慘聲,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那切齒的冷笑“這便是恨屋及烏了罷。”
劉細娘不語。
霍殷冷冷看她“可還有什麼”
劉細娘從袖口掏出一張宣紙,默默呈上。
霍殷冷眼看著宣紙上標記的幾處地點,掃過她,無聲詢問。
劉細娘握了握拳,最終開口道“這些月來,細娘發現顧家娘子每隔一段時日便要借故外出,卻也不做什麼,隻是在些街巷似隨意閒逛。細娘之後仔細總結了這幾個去處,無不是偏僻人煙稀少之地細娘雖與顧家娘子接觸不過數月,可亦了解到她不同市井凡婦,是個內有乾坤依蘭心蕙質的娘子,以她那通透的性子,做事不像是無的放矢的。”
霍殷稍一琢磨,便大概明白了。卻有些難以置信。
“竟妄想要逃府而出”霍殷覺得不可思議,活了這麼多年,還未曾聽說哪家的娘子竟有這般的膽量。又何其可笑,若非她還妄想藏身在這汴京城裡難道她都不過腦想想,如今的汴京城都掌握在誰人掌中
何其可笑。
心下說著可笑,可他麵上卻浮起難以自抑的冷怒,被一個區區娘子厭惡到這般地步,可算是生平之恥了可笑他生平頭次將心思額外放在個娘子身上,卻得到如斯結果,當真可恨,可笑。
劉細娘覺得亭內氣氛越來越壓抑,正不適間,聽得上麵人冷而怒的嗤笑“便是她找遍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莫不是還真以為能藏到本候找不得之處智昏的可笑。”便是藏身皇宮,他亦有法子將她給從裡麵拎出來,更遑論其他。
劉細娘聞言莫再解釋,似乎默認了他這種說法。
亭內沉默了些許,霍殷方咬著牙冷笑道“你便回去給本候傳個話,本候便是要定了她。兩日後她若肯過來,那以往種種本候便既往不咎;若是非要擰著勁那便讓她擰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