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從書坊歸來時,腦中尚還在籌劃著新書稿的風格走向,因而倒也沒注意顧立軒偶爾幾次看向她時那異樣的目光。
晚膳時,顧母說起今日秦嬤嬤親自到訪之事,遲疑道“雖說那秦嬤嬤之後找立軒似有要事交待,可她前頭剛一進門時卻是奔著晚娘你過來的,嘴裡說找你是因著不打緊的小事,但咱這樣的門第能勞動人家那樣身份的人親自跑一趟,左右不能失了禮數。改日你若得便,不妨備上厚禮去那淮陰侯府拜上一回,左右問明了她找你何事,也算全了禮數。”
沈晚正詫異那秦嬤嬤特意找她何事,又聽得顧母提議她改日去侯府拜訪秦嬤嬤,本欲開口拒絕,可剛抬頭便見那顧母殷切的眼神,拒絕的話便難以吐出口。
思及在書坊近月來的翻閱也大概有了結果,待日後有了些許銀錢傍身行事也會多有便宜,沈晚心中輕鬆了幾分,又想統共也不過是一次外出交際,於她而言不是什麼左右為難之事,便點頭將此事應了下來。
見她答應,顧母也鬆了口氣。這些日子來,沈晚的異狀她也看在心裡,又何愁不急成日在書坊躲著,不願歸家,亦不願與其他官眷來往交際,無疑是心如死灰的跡象。如今她能鬆口同意外出交際,無疑是個好兆頭,總比一味地在書坊裡躲著強。
顧母又有幾分期待的試探道“不若待幾日趕到立軒的休沐日,你倆一同”
後麵的話在沈晚隱約沉下來的臉色中自動消聲。
顧母歎氣著去看對麵的兒子,卻見他此刻正低著頭,握著的手攥的死緊,削瘦單薄的身體抑製不住的輕顫,整個人似乎極力壓抑著什麼。
顧立軒極大的反應也讓沈晚側目了一瞬。
似乎察覺自己情緒過激,顧立軒有些惱羞成怒,當即摔了牙著,一言不發的憤而起身,踹倒凳子憤憤離去。
顧母麵上浮現難堪之色,暗恨自己多嘴。
沈晚卻不以為意,麵色如常的夾菜吃飯,吃罷後便行禮告退,餘下身後顧母唉聲歎氣。
既然應了顧母,這兩日沈晚就備了幾匹上好綢緞,又做了幾朵樣式新穎的絹花,打算來日便去往淮陰侯府拜訪。
臨去之際又想到秦嬤嬤有無其他女性親眷,她又那般歲數,送她絹花未免有幾分不妥當,遂臨時取了紅繩編了大小兩個中國結,替換了那幾朵絹花。
想來如此便也妥當。翌日清早,沈晚穿戴齊整,便令雙壽捧了綢緞,令春桃端上那盛放中國結的梨花木盒,帶著兩人便往那侯府而去。
因為畢竟不是拜見侯府正經主子,所以沈晚便來到侯府旁門,向守門護衛自報了家門後,便煩請他進去向那秦嬤嬤通秉一聲。
聽門衛稟報沈晚前來拜訪時,秦嬤嬤還好生驚訝了一番,這是他們顧家已經有了決斷
秦嬤嬤暗下揣摩,既然是顧家遣晚娘獨自前來,那想必此事已是定了分。妄她之前還道那般的事未免駭俗了些,沒個十天半月的想必沒個結論,卻不成想那顧家竟如此心急,堪堪不過兩三日便下了定論,巴巴遣人過來。
也怪不得小九每每提及那顧主事,總道他多有不堪,如此瞧來,也確是如此。
秦嬤嬤心底越發瞧不上那顧立軒,心下暗歎可惜了孬夫配好婦,麵上卻毫無改色的令那門衛快快請顧家娘子進來。
小聲囑咐了一番雙壽和春桃,沈晚便整整衣裳和頭飾,帶著二人隨著引路小廝進了侯府。
進了侯府幾步處,便是一須彌座的照壁。照壁恢宏壯觀,壁心由整齊的方磚貼砌而成,裝飾鑲嵌有福壽字的磚匾,屋頂相交的地方也有混梟和連珠。單單一座照壁便如此講究,淮陰侯府的其他建築便也窺一豹而見全身了。
轉過照壁之後,小廝帶著沈晚一行沿著抄手遊廊往內院走去。沈晚第一次入這侯府,自然不敢多看,隻堪堪掃過一眼,瞧侯府內建築尚樸去華,明廊通脊,曲廊亭榭,甚是恢弘大氣,心中不由感慨權貴人家的豪奢果真不同凡響。
待終於到了秦嬤嬤所在的院子,沈晚遠遠便見了那秦嬤嬤在院外候著,遂緊走幾步過去,輕笑著“嬤嬤特意出來相迎,倒真是折煞晚娘這廂了。”
秦嬤嬤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過一番,一邊暗暗稱奇她如此這般的從容淡定,一邊熱絡的拉過她的手往院裡走“晚娘你啊就是太過拘禮,你人能特意來看我這老婆子就罷了,帶些厚禮來作甚”
沈晚笑道“哪裡就算得上什麼厚禮了,區區薄禮,若能入嬤嬤青眼,那也是它們的體麵,全作沒白來世上走過一遭。”
秦嬤嬤也笑笑,甚是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得我老婆子青眼有甚打緊,能得我家侯爺青睞那方是福分。”
沈晚詫異,莫不是秦嬤嬤要拿這幾匹料子給霍侯爺做衣裳可那霍侯爺身上衣服料子不無是為皇帝所賜下的貢品,饒是這幾匹為江南知名織造坊所造,在霍侯爺跟前怕是不夠看的吧
不著痕跡的瞥了眼雙壽捧得綢緞,好在有一兩匹青色料子,沒有都選為老婦人所用的料子,否則此間便會稍顯尷尬了。
秦嬤嬤令人接過雙壽手上的料子,沈晚便從春桃手裡端起梨花木盒子,打開來,將裡麵一大一小的紅色中國結遞到秦嬤嬤跟前“賴得嬤嬤素日待我親厚,左右卻沒甚好物回饋嬤嬤一二,反複想來,倒是織了這物件拿過來。不值當什麼,倒是可以圖個新鮮新穎,嬤嬤若是不嫌,可做個裝飾點綴。”
秦嬤嬤順手接過,拿在手裡仔細打量了一番,嘖嘖歎聲“這結扣倒是新穎精巧,瞧著就讓人喜歡,晚娘你還真是個心思彆致的。”說著,抬眼笑覷她“此扣應是相思扣吧”
沈晚一怔,隱約覺得秦嬤嬤那笑中似乎彆有深意,卻又不甚明白其中意味。且將這心思撂在一旁,她解釋道“此扣倒也不屬於相思扣左右就是隨手一結,就是圖個新穎彆致,嬤嬤若覺得此扣合心意,便隨意起個名字便罷。”
秦嬤嬤不置可否的一笑。
又左右打量了一番那結扣,放收在盒子裡,令人仔細放了起來。
“慶俞,你進來帶顧主事府上的都下去吃些茶罷,天熱,好歹消消暑氣。”
聽得秦嬤嬤這般吩咐,沈晚忙道“嬤嬤著實抬舉他們了”
秦嬤嬤打斷她“無礙,他們在這也局促,倒不如下去吃盞茶跟些小廝丫頭的說說話還自在些。”
沈晚隻得對雙壽和春桃道“還不快謝過嬤嬤慈厚。”
雙壽和春桃忙磕頭謝過,之後便有那叫慶俞的小廝領下去吃茶了。
待人都下去,廳堂內就隻剩秦嬤嬤和沈晚二人。
秦嬤嬤端了杯茶開始慢騰騰的喝著,此刻竟不再開口說話,耷拉著眉眼,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這一瞬間沈晚陡然福至心靈,她意識到秦嬤嬤怕是故意支開周圍人,應是有什麼事欲與她單獨說。
想起顧母說那秦嬤嬤之前一進顧府便詢問她去向,之後又與顧立軒密探良久,沈晚腦中飛快運轉其中關鍵,究竟是何事能將她、顧立軒以及淮陰侯府或者秦嬤嬤能相關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