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膳食一向清淡,今日的早膳尤甚,空蕩蕩的檀木桌上除了兩籠蟹黃小籠包,也就三四樣點心和些清淡米粥,一眼看去也著實可憐了些。
顧父顧明理素日就對家裡的膳食極為不滿,現瞧著今日的膳食還變本加厲了,頓時就來了氣,啪的擱了筷子,吹胡子瞪眼的衝著顧母蘇氏就抱怨起來“咱們顧府莫不是斷糧了,揭不開鍋了罷天天清湯寡水的倒也罷了,好歹還能填個肚飽,可今個瞧來,卻是連飽腹也給不得了,日後莫不是要府裡的爺們都勒緊了褲腰帶縮衣緊食了去”
顧母本就心裡頭裝著事甚是不爽快,聽得顧父當著兒子兒媳婦麵竟開始口不擇言的胡咧咧起來,也氣得夠嗆,啪的一拍桌子,當即指著顧父的臉嗆了回去“你堂堂個舉人老爺,堂堂一家之主,這麼多年了,可曾給家裡進項半分整日無所事事的東竄西蕩的,堂堂老子,還靠著兒子的這點俸祿奉養,莫不是麵上有光有的吃就甚是不錯了,還東挑西揀的,要不要臉去”
顧父被當堂打臉,當場一張臉爆紫,睜眼怒瞪著顧母,羞憤難當“你你素日你私下與我說便罷了,當著兒媳婦麵你怎這般不給我留臉子”
正悶頭喝粥的沈晚差點被一口米粥嗆到了氣管中。苦著臉放下粥碗,她真不想參與到這每日一鬨中,可當眾被點了名,若不說些什麼,真怕她那不著調的公爹就要胡咧咧個什麼來。
“公公,早膳清淡些更養生提神,太油膩於身體無益,婆婆也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您若覺得寡淡,午膳吃些葷食無妨,待午膳時我去吩咐廚房再給您加道鹵子鵝,您看成麼”
顧父有了台階下,臉色當即就好看了起來,尤其聽到午膳有鹵子鵝,隻覺得口水都要下來了。
“那”
“晚娘你彆理他,彆一直喝粥,趁熱吃個蟹黃包,待涼了那味道就差遠去了。”顧母毫不留情麵的截斷顧父的話,夾了個冒著熱氣的蟹黃包到沈晚白瓷碟中。
沈晚笑著應了聲,當即也夾了個給顧母、顧父,看了眼身旁低著頭沉默喝著粥的顧立軒,也夾了個給他。
顧立軒似沒看見,愈發垂著頭繼續喝著碗裡的米粥。
沈晚的笑容淡了些。
顧母神色略有憂慮。
隻有顧父似乎對桌上的情形一無所知,兩口一個蟹黃包吃的歡實。吃了會,桌上沒人說話吧他又覺得無聊了些,開始自說自話了起來“嗯,今個這蟹黃包做的湯清不膩,稠而不油,味道極為鮮美,當真是不錯。”
顧家人低頭吃飯,恍若未聞。
見無人搭話,顧父遂有些不悅。眯縫著眼環顧了四周,顧母那邊他自然萬萬不敢挑釁,兒子那邊他素來又擺不起老子的譜,倒是兒媳婦那邊,他這公爹的譜總擺的得吧腰杆挺直了些,他儘力睜開那雙不大的眯縫眼,盯著沈晚碗中的蟹黃包,極為不悅道“不過到底蟹黃寒涼,兒媳婦啊,你可莫怪我這當公公的多嘴,這寒涼之物你們婦人切莫多食,這可與子嗣”
話未說完,顧母的筷子已經飛上了顧父的頭頂。
“知道多嘴還不趕緊的閉嘴一天到晚的,除了瞎想些沒邊著的東西,你就不能想想找個正經事情做嫁與你,真是瞎了我這雙好眼”
顧父被這突如其來的斥責給驚呆了,他摸索著拿下頭頂的筷子,簡直不可思議“我究竟怎麼了我我難道這個家還不讓老子說句話了”
“你這個”
“母親”顧立軒抬起頭看著暴躁的母親,深吸口氣,有些頹然道“莫與父親再吵了”
顧母頓時猶如霜打的茄子,閉了嘴沉默不語。
顧父見兒子一說話,旁邊顧母就蔫了,頓時猶如戰勝的公雞,精神立馬抖擻了起來“軒兒,爹就知道你才是這個家裡最明事理的你說說,爹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你們成親這都三年了,也沒個一兒半女,都不想想外頭怎麼編排咱們老顧家那些個醃臢話我都不忍心說給你們聽。反正我每每聽著,回回都氣得的想上吊兒媳婦,這裡我這個當爹的就不得不說你兩句了,咱們老顧家厚道,饒是你三年無所出,我們也沒拿你怎麼著是不可我們顧家三代單傳,兒媳婦你也得體諒體諒你相公,總不能拘著不讓他納妾吧”
話未儘,顧母已經抓起桌上的籠框蓋到了他的頭上。
“你、你這個老匹婦你真當老子不敢動你是不”
“打,你打左右你早就看我這個老匹婦百般不順眼,索性今個你就一並打死了我,趕明個你就算敲鑼打鼓的納個十房八房的小妾,也沒人礙你的眼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渾話我明明說軒兒他們兩口子的事,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我要納妾了”
“軒兒小兩口的事關你何事了閒人生巧病,你就是吃飽了撐的罷你去汴京城裡打探一圈去,問問可有人家的公爹插手兒媳婦房裡的事枉你整天見的以舉人老爺自居,成天的可做半點人事來”
“哎喲你說話歸說話,打我作甚”
“我打的就是你這個不著調的老匹夫”
“哎喲,嗷”
沈晚怔怔看著旁邊空空如也的位子,腦中一直回放著剛才顧立軒踉蹌著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一時間心裡如被灌了酸漿,酸澀澀難受的打緊。
如果能過繼個孩子就好了
她腦中再一次的閃過這般念頭,可目光稍一略過那正在追打顧父的顧母,這念頭升起的火焰猶如被人澆了水,倏地就滅的乾乾淨淨。
顧家這支隸屬於隴西顧家,在當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可偏的大家族內裡多有齟齬,她婆婆又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當年一氣之下就慫恿顧父離開了本家獨自外出闖蕩,這一走就是十幾年。如今,若是要讓她回隴西低三下四的向本家求說這過繼之事,恐怕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況且若真是要過繼了沈晚目光黯淡了下來,那時隻怕她相公的隱疾便再也無法隱瞞,屆時周圍街坊鄰居如何看他官場同僚如何看他他又要如何來應對周圍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不堪入耳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