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跟大家道個歉,最近一年,更新實在是有些糟糕。
這是我進入三十歲後的第三個年頭,三十而立,平心而論,有很多可以說的,可以炫耀的。網文行業蓬勃發展,我賺的錢也多了起來,不像前幾年那樣仍舊需要為花銷操心了,17年,《贅婿》賣掉了版權,影視劇開始做了,我得了兩個獎,一個是“第二屆網絡文學雙年獎”的銀獎,一個是“茅盾網絡文學新人獎”,當了湖南網絡作家協會的副主席,參與了幾次活動,接受過幾次采訪,可以說很是滿足虛榮心了。
跟家人的生活基本上了正軌。我們買了一條小狗,兩個多月的邊牧,小狗進到家裡十天,我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裡,早睡往往做不到,但必須早起,給小狗做吃的,給它換籠子下的尿不濕,清理糞便,每天盯著教小狗在哪裡上廁所之類,小狗取名叫小熊,很是可愛。
之所以買了這條小狗,是因為身體不得不開始鍛煉了,去年的時候,我發現我自己已經做不了一個引體向上,我有膽結石和脂肪肝,可能還有更多的問題。在長期埋頭寫書的過程裡,我很少抽出時間鍛煉,即便在意識到問題之後,斷斷續續的鍛煉其實也解決不了多少問題。邊牧是運動量極大的狗,一歲之後它們每天的運動量大概是三十公裡起步,甚至能跑九十公裡,買之前我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買了之後查資料,我說也罷。
也罷,如果一切理想,這條小狗會折騰我十多年,大概能讓我保持一個好的身體抵達寫作的彼岸,這十天雖然每天都累,但是前天晚上在小區的公園裡,我發現自己能做一個引體向上了……無論如何,這就是我三十三歲時的狀況,對於這一切是否值得,我無法衡量。
小狗終於能在紙尿布上上廁所,進籠子也不鬨了,這兩天我擠出時間來,泡上咖啡坐在電腦前碼字,忽然有種久違的新鮮感,像是我以前上學時的感覺,上完課、寫完了作業,我在自習課或是課間的空餘時間裡埋頭寫下一個故事的開端,對於文學的美感充滿了憧憬。
今天二十六,一七年還有幾天就要過去了,晚上九點多我將小狗扔進籠子——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寫出一章完整的贅婿來,我寫了一個小開頭,覺得有趣,然後找到一首很久沒有聽過的、於我而言卻非常重要的歌來,是王箏的《對你說》,寫《隱殺》的時候我曾經反複地聽這首歌,我想象一個母親看著孩子、輕哼著對他將來的憧憬,然而這個晚上我卻忽然看見自己。
“和你一樣我也不懂未來還有什麼
我好想替你阻擋風雨和迷惑
讓你的天空隻看見彩虹
直到有一天你也變成了我……“
我十多歲的時候心懷對文學的愛好,在當時已逐漸變得灰暗的生活中,它總能給我暫居的地方,我在其中看見一個一個新的世界,體會一段又一段的人生。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我放棄了大學,在工作的間隙中寫各種各樣讓我覺得新奇的東西,我看人心中所想,每當想通一件事情,都為之興奮雀躍。
我憧憬巴爾紮克、憧憬雨果、憧憬魯迅、憧憬路遙、憧憬史鐵生……憧憬每一個抵達完美境界的作者。就像我之前說過的,《贅婿》出來人們說我有野心,沒有啊,我小學四年級的目標也是寫《戰爭與和平》,沒有這種想法的人,對我來說反而無法理解。
我三十三歲了,與過去的不同在哪裡呢?我想,在於我已經能夠丈量出與完美之間的具體的距離。十幾歲二十歲時,我隻知道最終要去到某個地方,距離無比遙遠,我反而充滿了鬥誌與享受的情緒。但隨著我逐漸量清楚了與完美的距離,生活與文學於我,就變得愈發嚴苛起來。而丈量清楚了距離,不代表我這輩子能夠達到它,但此後的每一步,我都隻能戰戰兢兢了。
我現在看著以前那個在窘迫中擁抱文學的自己,很是羨慕,我有很多話想說給他聽,但真是太快了,他轉眼間就變成了我。
我想著,將來的我也會變成其他人。
不久之前有人在微博上私信我,是經常會有的一種信息:這人認為我的《隱殺》寫得最好,他當初跟得很爽,《贅婿》寫得渣,他不喜歡,他跑去發帖,被人刪帖禁言了,這人認為,他是真心覺得《贅婿》渣的,他翻來覆去氣不過,還非得跑來跟我說這些……似乎在期待我的某種回答。
我看過一眼之後,把人拉進了黑名單。
我從不挽留誰,我也從不在意誰誰誰喜歡我的哪本書,我不在意這種“真誠”,那對我真的毫無意義。
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我們每個人都在往前走,我三十歲時想寫的東西與二十歲時必然不同,我三十歲看見的世界與二十歲必然存在差異,當我四十歲時回憶我的青春,與《隱殺》裡描寫的感覺,必然也有差彆,前些時間我回憶《隱殺》,我想寫點關於顧家明、葉靈靜、柳懷沙他們四十歲、五十歲時相濡以沫的故事,在我腦子裡的感覺很溫馨、也很窩心。
最終我也沒寫。
時間太殘酷,《隱殺》已經挺好了,不必再讓人哭了。
在微博上我已經成為一個與很多人不一樣的人,寫的東西很嚴肅,跟我二十歲的時候太不一樣,二十歲的時候我也喜歡輕鬆的和樂融融的東西,如今不寫了。寫書的時候,我把一些所謂的大道理掰開揉碎了放進去,微博上我通常不這樣寬容,因為微博是我消遣的地方,隻由著我的性子來,懶得管受眾。在我的想法逐漸與思維簡單的朋友格格不入的過程裡,我忽然意識到,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像那些頑固老人一樣,說著隻有自己能懂的東西,歎息於世界的墮落,人們的不可救藥。
那個時候,我是變得深刻了,還是變得腐朽了呢?我想,也都有可能。
我隻能保證,我變化的方向,必然經過我的反複思考。
我以前跟人說,贅婿大火的時候我可以選擇一個超級賺錢的方向,假如我的質量下降了,每天更新了,那時候的我也會說服自己,更新才是對讀者最大的責任,而後去嘲笑一個月更幾章的人沒有職業道德。那一個“我”必然不會認為自己身上有任何的不對。
如今的我,將來的我,也是這樣。
一個八年前喜歡《隱殺》的人,希望八年後的我繼續寫《隱殺》,很遺憾哪。當我願意寫《隱殺》的時候,我們撞上了,這是緣分。當我想寫《贅婿》的時候,這是我跟其他人的緣分,到我下一本書,那也會是跟另一些人的緣分。所以我從不糾結這些,想法合拍的時候,人們來了,不合拍的時候,走了。與其想著伺候好幾萬幾十萬的讀者,我想,我隻能做好我自己。所以大家看到了,嗬,我也沒有太多的粉絲,我更願意將之視為一段誌趣相投的緣分。
一八年快到了,新的一年,活動大概會儘量減少,希望能夠以今晚這種興致盎然的心情,儘快地完成《贅婿》,希望我的身體能好起來,希望小狗乖乖的,希望文學女神能一如既往地給我以關照,希望大家也都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另:簡體版《贅婿》已交稿,進入校對階段,一八年應該能在書店買得到了。
此致,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