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天外孤鴻 刹那光火(上)(1 / 1)

贅婿 憤怒的香蕉 1956 字 19天前

第607章天外孤鴻刹那光火(上)

秋天已至,夜空中仍像是有著隱隱的雷鳴,國公童貫站在太原的城牆上,望著北麵延綿而去的河山,神情肅然而安靜,稀疏的燈火在原野上朝著遠處蔓延。

這位已經七十一歲的老人稱得上戎馬一生,雖然身體殘缺,但他的身形高大魁梧,即便念過七旬,後背也沒有絲毫佝僂,氣勢從未減弱。

在過去的十年裡,自黑水之盟,狠辣又鐵腕的秦嗣源從兵部退下之後,整個武朝的軍政已經牢牢的被抓在他的手裡。他參與了十年來武朝一切的軍政大事,內平方臘,外收燕雲,製衡種師道,威懾西夏、大理諸國……等等等等。

哪怕去年從樞密院退下,以譚稹接手兵事,在實際上,他對於軍隊的掌控,也並未減弱過。由於張覺事件的影響,譚稹推出招安詔,眾人又在瘋狂地收編遼人的潰兵,在北麵組成義勝軍,為求心安,去年下半年,周喆再度啟用童貫,讓他前往太原,宣撫河東、燕雲兩地,實際上,就是希望以童貫的國公身份,威臨北地,震懾宵小,也是因此,當金人入侵的消息,遞來的戰書傳至太原,這位實質上的黃河以北最高長官,要比京城更早地知道這一切。

在這幾天的時間裡,他頻繁地發出抵抗的命令,同時也讓人以最高的禮節款待金國傳戰書的使者,謀求和平。每天夜裡,他來到城牆上往北望,風吹過來時,看在隨從的眼中,這位老人的身形高大偉岸,隻有在童貫的心裡,能夠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血浪已經從北麵滾滾而來。

雖然此時此刻,戰事還隻是在北麵的鋒線上爆發,雖然在這由南往北數百裡乃至上千裡的道路上,有著雁門雄關,有著高城重鎮,還有數十萬的軍隊在嚴陣以待,然而隻有童貫明白,那一批縱橫北地,以幾年的時間橫掃了整個遼國的女真部隊,有著怎樣的意義。

這一次……不是開玩笑了……

望著夜色下這一片祥和的黑暗,他在心中,隻感覺到了戰栗。

完顏宗翰已至雁門關,完顏宗望該已在燕京與常勝軍展開廝殺,縱然消息來得遲鈍,他也能大概地預估到局勢。而就在這天夜裡,他已決定回京!

北麵,金人南下的第一波攻勢,遇上了硬骨頭。

潮白河,激烈的廝殺已經持續了五個時辰。

天色已經黑下去,然而火焰延燒,血線蔓延,整個潮白河水被染成了赤紅色,天空中帶著火焰的箭矢不停劃過。河邊的光暗明滅中,屍體延綿開去,有手持兵刃的士兵,搖搖晃晃地從血泊裡站起來,就在八九丈外,女真人的騎兵隊猶如與潮白河並行的另一股洪流,呼嘯殺過,有人注意到了他,而在他的身後,響動聲也已經蔓延過來,如林的槍陣從他的後方朝著騎兵隊迎上去。

視野拔上天空,潮白河兩岸無數犬牙交錯的廝殺,火光燃燒了樹林,在風中呼嘯,舉著火把、調集士兵的隊伍如長龍一般蔓延穿插在低矮的山嶺間,給人難以名狀的威懾力,巨大的旗幟在黑暗中依然迎風招展。

沒有多少人料到,在遼國滅亡之後,在女真二皇子完顏宗望的軍陣麵前,會有這樣的一場戰鬥,殺得勢均力敵。

嘈雜的聲音圍繞著周圍,山嶺之上,郭藥師身披大氅,騎著他的戰馬,目光死死望著整個戰場的情況,他偶爾便發出一道命令,派出預備隊,或是作出軍陣的調動,應對上戰場的變化。

這一場大戰,雙方的軍隊人數,大概都在五六萬人之間。放在現代,兩千人可以填滿一整個操場,人數擴大五十倍,山嶺間、河床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一個偉大的將領,可以在這樣的混亂中辨認出自己的形式,辨認出每一支軍隊的所屬,甚至預測出視野所不能及的山野那頭,戰場有著怎樣的演變。

從這一天的中午,戰鬥打響開始,郭藥師已經將自己的力量調集至巔峰,雙方的戰線展開,就有長達數裡的鋒線,而在五個時辰的戰鬥中,一路輾轉延綿,到得此時,雙方鏖戰的距離超過了三十裡,近萬人將鮮血與生命留在了河床兩岸,而至今,勝負之勢,已然難以看得清楚。

在彆人不能察覺的空隙中,郭藥師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作為曾經在遼東以乞討維生的饑民,他一路走來,變成饑民的頭子,變成怨軍的將領,在遼人的麾下卑躬屈膝,一直到投靠武朝,組建常勝軍,到得眼前這一刻,他的整個生命都像是在燃燒。

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站到這世道的最高處,與天下群雄爭鋒。曾經他身處遼國時,在他的頭上有著那樣的一個人,奚王蕭乾,那曾經是他最為仰慕的一個英雄。但男人之間的仰慕不需要卑躬屈膝。

回想怨軍成立之後,反逆不斷,董小醜叛逆後,耶律餘睹向蕭乾建議,乾脆殺光整個怨軍,一勞永逸,是蕭乾反對,以至於郭藥師等人留下性命來。但是郭藥師跪在蕭乾麵前感謝時,心中卻並非是這樣的心理,他隻想在某一天,自己的生命不用操之於他人的一言半語,他希望能夠與這樣的人在同樣的舞台上成為朋友或是對手。

歸順武朝之後,他有了這樣的機會,然而攻取燕京不利,蕭乾率軍殺回,當時的郭藥師想要與對方堂堂一戰,然而武朝軍隊的潰敗,導致他麾下的兄弟幾乎全軍覆沒,蕭乾輕易地碾碎了一切的抵抗,若非是身邊兄弟拉著他從戰場上逃走,他就要死在那裡。

此後他重建常勝軍,到後來屬下陣斬蕭乾時,他卻感受不到那種榮耀了,隻因當時的遼國已至強弩之末,他打敗的並非最強時刻的蕭乾,不過是一個病入膏肓的遼國而已。

此後他在燕京瘋狂擴軍,瘋狂地操練士兵,隻有在眼前的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終於踏上巔峰了。因為在常勝軍的麵前,是毀滅了遼國的女真人中最為出名的大將,這個時代最厲害的將星,被他擋在了前方,分庭抗禮。

在這一日的戰鬥之初,女真人的騎兵隊洶湧而來,完全是要以最為淩厲的一擊擊潰整個常勝軍,而郭藥師以箭矢、槍陣在潮白河邊組織起嚴密的防禦,本身的騎兵同時穿插向女真人的後防,絲毫不相讓。有那麼一刻,郭藥師根本就想要親自帶領隊伍全軍出擊,直接衝鋒完顏宗望本陣,因為他能夠看出來,對方在輕敵。

假如他真的采取這種決定,眼前的一戰,可能會在彼此都發出最為淩厲的一次攻勢後直接分出勝負。然而完顏宗望威名赫赫,眼下又是常勝軍完成後真正的第一次實戰,郭藥師沒有敢這樣去賭。

而這時的女真人也不愧是天下最強的軍隊,在淩厲的一擊未果之後,對方迅速地轉換出攻守兼備的陣勢,本陣則微微的往後退。金人野戰最擅用騎兵,在郭藥師的眼前,對方的騎兵陣奔馳殺戮猶如千萬的狂龍,而他也迅速組織起兵種的配合,藉由河道、樹林、火焰、箭矢,麾下步兵與騎兵不斷貼近對方的戰陣,將一切分割撕裂成犬牙交錯的混亂局麵。

五個時辰,三十餘裡的鏖戰。金人的攻勢由狂烈到謹慎,再到此時雙方如下棋一般的穩紮穩打,郭藥師能夠明白,他至少獲得了對方的尊重。

這天下,已經沒有人能小看他了。

汴梁,火光之中,巨大的地圖上標出了北地的局勢,皇帝與大臣們聚集一堂。李綱、秦嗣源、王黼、譚稹、高俅、李邦彥……甚至是已經在家中頤養天年的太師蔡京,此時都已經坐在了房間裡的角落裡。

“無論如何,金人兩支軍隊軍勢已明,他們分東、西兩路南下,雖然來勢洶洶,但我們的防禦也是足夠的,在西路,我們有雁門雄關,有楚國公此時在太原坐鎮全局。東路,從燕京一地傳來的消息看,郭帥的常勝軍此時應該已與完顏宗望接戰,以常勝軍的實力,斷不至一觸即潰,臣推斷,他們必能堅守燕京,隻要燕京不失,河北三鎮便能巍然不動……”

此時房間裡,指著地圖說話的,乃是樞密使譚稹,他說得一陣,皇帝周喆開了口:“郭藥師乃朕之忠臣良將,他練兵數年,必不會使朕失望。”

在使用郭藥師的問題上,皇帝是最大的推力,往日裡給郭藥師加官進爵,便是周喆一力主導,此時與其說是篤定,不如說是在強調自己的眼光。眾人自然不敢反對。

過得片刻,周喆又道:“童卿家坐鎮太原,朕也是相信他的,不過其中也有一點,童卿家如今雖是國公之尊,但若要全權處理戰事,眼下恐怕還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朕要給他一道聖旨,讓他師出有名,眾卿家覺得如何?”

譚稹當即站出來:“臣請辭樞密院使一職。”

“譚卿家啊,朕指的不是這個,朕是相信你的,如今金人來勢洶洶,指揮兵事,你與楚國公都要出力才是,這個時候,你不能躲!”

“臣並非躲避此事。”譚稹連忙跪下,“隻是如陛下所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若在其它時候,臣統領樞密院,對金人南下之事責無旁貸,必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但楚國公執掌樞密院多年,又是一身戎馬,時逢此等危機關頭,唯獨對楚國公,譚稹願退職讓賢,陛下可賜臣一副職,在楚國公麾下同樣為國效力。”

“如此也好。但譚卿家,朕醜話說在前頭,你去了正職,該出的力,可是一分都不能少。隻要你戮力為國,楚國公年事已高,朕可以允諾你,此事過後,樞密使一職還是你囊中之物。你記好了。”

周喆點了點他,過得片刻,又看著那副地圖,道:“常勝軍所部,此時看來,已與女真人交兵,郭卿不負我,我也不負他,有一件事,你們議一議,朕今日要千金買骨。”

他頓了頓,隨後道:“隻要常勝軍守住燕京,朕要給他最大的封賞,封其為燕王,雁門關以北之地,悉數與他,使其為朕世世代代,鎮守北地……”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綱、秦嗣源等好幾個人都已經衝了出來,甚至連同譚稹、秦檜等人都在大叫不可,蔡京挑了挑眉毛,顯得昏聵的目光悄悄地望著這皇帝,露出悲憫的神色來。

宮殿之中,皇帝猛地揮手:“朕意已決,便要給他這樣的賞賜!你們給朕好好議一議,這幾日便要將聖旨發出去!”

同樣的夜色裡,潮白河畔,郭藥師這一生的巔峰時刻,持續了五個時辰。軍陣側麵,出現了變化。

這悄然出現的變化,在被發現的那一刻,令得作戰的雙方,都有點始料未及、不明所以。然而就在不久之後,巨大的堤防,轟然的崩塌了……

要說一點東西,昨天的那曲《思歸賦》,是老版《霸王彆姬》裡的插曲,我原本以為是古詩裡的句子,由黃霑重新編曲,今天查過之後,發現詞曲可能都是黃霑所作,那便不是曆史上楚國的軍歌了。在此特做聲明,但暫時不做修改,等到全書寫完之後,再統一改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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