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之從來沒有演過戲,也從來沒有任何拍攝經驗。
但是,陸嚴河就這麽義無返顧地選了她。
學校進入暑假以後,劇組就方便管理了。之前拍攝一些外景丶空鏡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圍觀,好奇地打量。現在,學校的保安也被安排過來,協助劇組清理學校門口的一些地段,讓劇組能夠在不受周圍打擾的情況下拍攝。
陸嚴河和章若之準備拍攝的第一個鏡頭,是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從一條小路上放學的畫麵。
這一幕,是電影中女懷井樹回憶自己和男懷井樹的高中時期,以回憶的口吻帶出來的一幕。
「沒有想到,整整三年我們都在一個班級裡,在那灰暗的三年裡,我處處都受到了不合理的差彆待遇……可能在旁人聽來這很有趣,但身在其中的人卻有苦難言,我們漸漸不得不彼此回避,我甚至都記不清有沒有交談過。」
第一個問題就這麽出現了,章若之竟然不會騎自行車。
陸嚴河之前根本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章若之臉頰微紅,馬上道歉。
陸嚴河笑著搖搖手,說:「沒事,學一下,那騎自行車的鏡頭我們之後再拍。」
章若之抿著嘴點頭。
她的同學劉靈夢以她的「助理」之名,陪章若之一起待在片場。
聞言,劉靈夢馬上說:「我來教若若騎自行車,放心,三天就讓她學會。」
陸嚴河笑,「不急。」
於是,第一個鏡頭還沒有開始拍,就要延後拍攝了。
這時,攝影組的包文亮忽然小聲抱怨:「不會騎自行車難道不能早點說?機器都架好了才說,這不是折騰人嗎?」
包文亮的聲音,他們都聽到了。
章若之的臉頰一下紅了起來,馬上向包文亮那邊鞠了一躬,說:「抱歉。」
劉靈夢打抱不平,說:「那你們也沒有提前問若若會不會騎自行車啊,我們又不知道需要若若自己騎。」
包文亮笑了一聲,「自行車沒有人騎,兩個輪子會自己轉呢?」
劉靈夢:「……」
陸嚴河可不想看到他們在這個時候鬥起嘴來了。
「是我沒有提前跟若之說需要她本人騎自行車,給大家造成了不便,我向大家道歉。」
陸嚴河語氣淡然地看了包文亮一眼,對劇組所有人說道:「這不是什麽大事,等若之學會了騎自行車,我們再拍這個鏡頭就好了。」
陸嚴河的淡然與從容,以及大方道歉的姿態,讓場麵一時陷入安靜。
他轉頭看向趙昱珩。
「昱珩,我們轉場吧,拍我跟若之在教室裡的那場戲,值日的那一場。」
趙昱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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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亮哥,你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抱怨那種話啊?」武周問。
包文亮說:「為什麽不能抱怨了?他們一個沒做過導演,一個沒演過戲,什麽都不知道,腦子一熱就來拍戲,給我們增加了多少麻煩?」
武周說:「可是,陸嚴河是導演,雖然他確實很年輕,你這樣不給他麵子,當著他麵抱怨女主角,真的好嗎?」
包文亮聳聳肩膀,說:「無所謂了,章若之算什麼女主角,這部電影隻有一個女主角,那就是陳碧舸。你慫什麽,我們是他跟劉畢戈借來的,這部電影隻有我們兩個攝影師,他難道還能因為這點事情,指責我們?」
武周想說包文亮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自大了。但是,包文亮是他的前輩,他不可能去指責包文亮,隻能默默地把這些想法藏在心裡,不說了。
包文亮說:「我跟你說,武周,乾咱們這個技術活兒的,大錢賺不到,但也不用怕得罪人,隻要你有真本事在手,你走到哪裡都有飯吃。」
武周點頭嗯了一聲。
這時,羅宇鍾從前麵走了過來。
包文亮臉色馬上一變,臉上露出熱情的笑臉,喊了一聲了羅導。
羅宇鍾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去找陸嚴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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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宇鍾說:「我得先回玉明一趟,我公司有點事情需要我去看看,你這邊我暫時都給你捋得差不多了,問題不大。做導演,不怕你跟人提要求,就怕你想法憋在心裡,要靠大家來猜你的想法。所以,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各個部門及時溝通,你不用怕實現難度很大,導演這個工種,就是腦子,其他各個技術部門,就是你的手腳,他們是來幫助你實現那些想法的,明白嗎?一個新人導演,既忌諱天馬行空,不求實際,當然,你不是這種性格,但也忌諱畏手畏腳,什麽都不敢提,什麽都不敢想,你反而有這種可能。」
羅宇鐘的提醒一針見血地點在了陸嚴河的問題上。
陸嚴河笑著道謝,跟羅宇鍾說:「謝謝老師,要是沒有你幫我,我這個劇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捋順。」
「你都叫我一聲老師了,我幫你做這些不是很正常?」羅宇鍾說,「後頭我有一部戲準備開,你要是感興趣,可以投一點兒。」
羅宇鍾這就是真把陸嚴河當自己人了。
劇集跟電影的玩法還真不一樣。
劇集基本上是包乾製——平台買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至於後麵播得怎麽樣,收益高或者低,那都是平台自己去承擔的。
像羅宇鍾這種級彆的導演,他每一個項目基本上都屬於旱澇保收,穩賺不賠的了。
他主動開口,讓陸嚴河感興趣可以投一點兒,其實就是帶著他一起賺錢。而賺錢還是其次,能夠進入他項目的資本陣營,結識更多的人,這才是對陸嚴河後續最關鍵和最重要的資源。
陸嚴河笑著說好:「你看能給我多少份額,說個數,我都行。」
這一次拍《情書》,羅宇鍾是投資了的,雖然不多,隻有八十萬。可要知道,電影投資跟劇集投資,那完全是兩個概念。前者是高風險項目,後者則不一樣。而他願意投資的這個姿態,這其實就是他對陸嚴河最有力的支持。
羅宇鍾:「我大概要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回來看看,你要是遇著什麽問題,小問題找趙昱珩,他能力很強,經驗也豐富,能搞定,真有大問題,寧願耽擱幾天,賠點錢進去,也不要著急忙慌地亂解決,免得看似補上了窟窿,實際上捅了個更大的簍子,打電話給我,多請教彆人。你跟彆的新人導演不一樣,你最大的資本就是你有很多人可以幫你,彆浪費了這個優勢。」
陸嚴河點頭,嗯了一聲,對他笑。
「謝謝老師。」
「哦,對了。」羅宇鍾交代完這些,才想起一件事,「剛才是不是有個攝影師跟你嗆聲了?」
陸嚴河:「倒也沒有嗆我,不過說話是不太客氣。」
羅宇鍾:「如果他隻是這一次兩次的,後麵收斂了,那不說他。要是他變本加厲,你要處理,彆忘了,他是劉畢戈借來的人,無論如何,不要影響你跟劉畢戈的關係,真有事,你聯係劉畢戈,讓他來處理,全了他的麵子,也能立你的威。這劇組就是個小江湖,你甭聽媒體上說什麽藝術啊審美什麽的,你就把這當成一個剛成立的小門派,你武功再高強,底下人人各有心思,未必服你,你要立威,讓他們不管心裡頭怎麽想,但言行舉止,必須服你。」
陸嚴河點頭,應了一聲好。
這些都是羅宇鍾執導多年的經驗,字字含金。
「你對這部電影想得很清楚,這是好事,讓我放心,能拍好的。」羅宇鍾拍拍陸嚴河的肩膀,「知道你對這部電影要以什麽樣子呈現,接下來就隻要把它拍出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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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場,拍攝教室裡的戲份。
這一場戲,是放學後,教室裡隻剩下男女兩個懷井樹,他們作為值日生,留下來值日。
陸嚴河的劇本裡關於這場戲,隻寫了幾行字。
但是,因為是臨時改拍攝計劃,教室的布置還沒有完成,所以,他們就先暫時休息。
陸嚴河把章若之叫到走廊上。
「騎自行車的事情,你彆放在心上。」陸嚴河說,「這不算什麽事。」
章若之輕輕地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陸嚴河笑了起來,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欸?!」章若之忽然小鹿一般地睜大了眼睛,驚詫地看著陸嚴河,似乎是不明白陸嚴河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陸嚴河笑著說:「如果你有的話,在表演的時候,可以代入一下那樣的心情和心境。」
章若之輕輕地抿住嘴角。
走廊上,微風和煦。
陽光灑下來,讓校園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膜。
章若之青澀的神情落在陸嚴河的眼中,讓陸嚴河很放心。
她不需要演,她就是劇本裡的那個懷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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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開始拍攝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了。
下午用的兩個機位,武周和包文亮各負責一個。
一個拍陸嚴河,一個拍章若之。
運氣很好,此時此刻,正是光線最飽和的時候,拍出來的鏡頭非常好看,在教室這樣一個環境裡,青春的氣息幾乎都要溢出來。
陸嚴河坐在靠窗的座位,低頭看書,整理筆記。
他對標的人其實是李鵬飛,他的高中同學。
雖然劇本中沒有明說,但陸嚴河卻覺得,懷井樹不是一個成績非常優異的學生。原版電影很多台詞細節也側麵反應了這一點。所以,陸嚴河的臉上不能有胸有成竹丶穩操勝券的這種篤定感。
而是在看似麵無表情的沉默外表之下,有著一點隱藏很深的丶青春期高中生的鈍拙,一點點就夠了。
這個樣子,是陸嚴河跟陳思琦視頻電話了很多次,試了很多種才試出來的。
他專門去剪了一個學生頭,不那麽光鮮帥氣。懷井樹的好看,就是一種普通的丶學生的好看,因為那點青春期的沉鬱,讓他身上多了一些魅力。要是他的形象是時尚的丶英俊帥氣得很突出的,這個故事的氛圍就不「日常」也不「普通學生」了。
然後,陸嚴河也拒絕了化妝。本來化妝師還問要不要至少給他打個底,陸嚴河說:「一點都不要。」
「全部靠打光,我也好,若之也好,都一點妝不上,用自然光和打光來調整我們麵部的情況。」陸嚴河說,「我甚至希望鏡頭裡能夠看得清楚我們臉上清晰的紋理。」
關於這一點,陸嚴河也是在試拍的時候,跟幾個部門磨合了好幾次,才找到一種陸嚴河理想的畫麵情況。
於是,當戲一開拍,陸嚴河就進入了狀態。
章若之站在講台右邊,擦掉值日生那一欄寫著兩個「懷井樹」的名字,然後,回頭看了陸嚴河一眼,小聲問:「懷井樹,明天的值日生是誰。」
陸嚴河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說了兩個名字。
章若之嗯了一聲,拿著粉筆把名字寫上去。
「今天數學課上講了什麽?」陸嚴河問。
章若之說:「方程。」
陸嚴河問:「什麽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