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人是懸掛在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1 / 1)

陸嚴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認真地看著《暮春》這部電影,這也是第一部他擔任主角的電影。

雖然說,因為演戲以來,挺順風順水,沒有經曆過很多演員隻能演配角丶對主角求而不得的階段,所以對於演主角或者配角的心態差彆不大。

但主角,戲份總是多一點。

整部電影的視角也主要是以他角色的視角展開。

這種感覺還是不一樣。

隨著電影開始,從第一個鏡頭呈現出來,陸嚴河看到自己站在一個狹窄的浴室裡,沉默地洗頭。

戲裡,他母親的聲音傳來,說:「我給你報了個補習班啊。」

他洗澡的動作一頓。

鏡頭拍著他的側後方。

大銀幕上,幾乎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背影也已經透露出來了些許的信息。

這個少年,似乎並不是很快樂。不過,當然了,少年總是憂鬱的。這個年紀,往往如此。

黑暗的空間中,陸嚴河第一次見到接近現實的自己在這麽大的銀幕上出現。

在《三山》中,他的人物造型讓他在電影中的樣子跟平時有很大的不一樣,因為這個差彆,讓他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專注了這個人物的表演。

但《暮春》卻不一樣,第一個鏡頭,就明白無誤地提醒他,這是他自己。

陸嚴河莫名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栗。

而當他緩過神來以後,電影已經放映了二十多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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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畢戈的鏡頭很乾淨,也很悠然,沒有很多藝術片那種迷離的丶眩暈的丶陰鬱的鏡頭。

讓陸嚴河找一個可以對標的導演的話,他覺得很像拍《海街日記》的是枝裕和導演。

但是,劉畢戈的電影沒有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那麽慢。

他的鏡頭切換很多,也很快,在大部分時候,其實都不那麽熱衷於長鏡頭。

這在很大程度上減小了觀看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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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對這個故事已經太了解了,然而,劉畢戈卻把它剪得讓陸嚴河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新鮮感。

他想到這裡,不禁笑了笑。

也隻有演員才會把「似曾相識」和「新鮮感」兩個詞組合在一起了。

拍攝是一回事,剪輯是另一回事。

難怪說電影是導演的作品,陸嚴河現在看這部作品,有很多地方都跟他拍攝時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銀幕上的每一個少年和少女,仿佛都比他見到的真人更好看。

這個好看,指的不是說他們形象上丶五官上的變化,而是一種氛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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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青春期題材的電影,影史上已經有很多的經典之作了。

這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題材。

而在這些題材的電影裡,幾乎都要經曆成長的巨變和陣痛。

要說狗血,就沒有不狗血的。

可為什麽有的電影能狗血成經典,有的卻隻是一盆狗血?

其中之微妙,是難以用語言說清楚的。

但說來說去,歸根結柢,就是看了覺得好,和看了覺得不好的差彆。

當看到陸嚴河從家中跑出來,在午夜的街頭狂奔,大銀幕上的畫麵隨著陸嚴河的奔跑變成一條流動的光影之河。

他眼眸中的難過丶憤怒丶迷惘與黑夜交織,從偌大的銀幕上,看過來,看向觀眾席上的所有人。

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空,通過這一張銀幕穿透而來。

整個放映廳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連陸嚴河自己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鏡頭,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演戲的時候,被劉畢戈捕捉到了這樣一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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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的丶溫暖的陽光宛如河流一樣在人間流淌。

當電影如喧囂之後的寧靜,結束在一個被陽光鋪滿的教室,片尾字幕開始播放,由宋林欣演唱的插曲輕輕響起,放映廳中仍然安靜著。

放映結束,放映廳燈光亮起。

琳玉抬起手,輕輕擦去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濾鏡,這部如青春散文一般的電影,用一種看似平靜的白描詩意,殘酷地剖開了她的心,攫出她內心中最隱秘的傷痛。

她轉頭看向湯姆·懷恩和瑪麗昂·圖奇兩人,他們的表情仍然嚴肅,以一種仿佛無法撼動的認真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著什麽。

忽然,掌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響了起來。

琳玉驚訝地轉頭看去,在她轉頭的工夫,掌聲已經宛如星星之火般燎原。

很多人站了起來,開始鼓掌。

琳玉知道,在電影節,電影放映結束以後,經常會得到觀眾們的掌聲。

這幾乎成了一種儀式般的存在。

但這一刻,琳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並非是禮儀式的掌聲。

她聽到有一個白發的男人拱手作喇叭狀,喊了一聲:「Bravo!」

坐在第一排的劉畢戈導演和其他的主創們站了起來,轉過身來,麵向觀眾席。

琳玉第一個朝陸嚴河看了過去。

陸嚴河也率先用目光找到了她。

他用口型問:「怎麽樣?」

琳玉抿著嘴,比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點點頭,用自己的表情告訴了他回答。

陸嚴河如釋重負地露出了笑容。

他轉頭看向嚴令羽丶於琅他們,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抹有些激動丶有些興奮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笑容,就像一個第一次來到遊樂園的孩童一樣興奮,又像第一次站上了領獎台那樣忍不住羞澀。

腦海中,劉畢戈帶著他們這些人拍戲時的點點滴滴浮現出來。

很多個畫麵,很多個互相加油打氣的時刻。

觀眾們用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來表達他們對這部電影的喜愛。

這一刻,放映前的平靜和放映後的熱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嚴河一顆心真正地放下來了。

最終還是靠電影說話,靠內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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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琳玉一起來到現場的李彼滿臉興奮地站在一個角落,做著自己的直播。

「是的,《暮春》剛剛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完成首映,電影怎麽樣?我無法作評價,但是,看看現場所有觀眾的反應吧,聽聽現場的掌聲和歡呼聲吧!」

李彼將自己的臉從鏡頭裡挪開,將鏡頭對準了現場所有人。

自從跟跳起來公司簽約,李彼這幾個月以來,是拚了命地抓住這次機會,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打出一片天地。

同行多少人在背後說他踩了狗屎運,被陸嚴河看中,還給了這麽大的支持力度。

李彼幾乎走到任何地方都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越是多,他就越拚命,最多的時候,一天發32個短視頻。

全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原創視頻。

也因為他的這個拚,所以,他隻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開始實現盈利了。

這一次來威尼斯,陳思琦就跟他交代了兩點。

「第一,你是個拍短視頻的,你要發揮短視頻媒體的優勢,在威尼斯現在仍然是以傳統媒體為主,你要發揮你的優勢去打開局麵。」

「第二,彆覺得你就是個拍短視頻的,比其他媒體就差了逼格,你要記住,你是跳起來的短視頻媒體,來自我們中國現在最有影響力的媒體之一。」

關於他要做什麽內容,陳思琦並沒有乾涉,隻是把他們聯係到的幾個電影人采訪機會給了他。

這都不叫乾涉,這叫把飯喂到他嘴邊,給他吃。

而雖然陳思琦不說,李彼也知道,他這一次來威尼斯,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做好陸嚴河和《暮春》的宣傳工作。

李彼琢磨了很久,自己到底該怎麽去發揮短視頻的優勢,怎麽去跟傳統媒體做得不一樣。

到了這裡,看到那些傳統媒體的工作方式,李彼豁然開朗。

短視頻在這裡最大的優勢就是即時性。

所以,李彼直接把直播搬了過來。

因為陸嚴河的關係,也因為他的視頻欄目現在關注粉絲很多,劇組並沒有多思索就同意了他的申請。

於是,就有了李彼在現場做直播的這一幕。

李彼的直播一開,觀看人數蹭蹭往上漲。

開玩笑,在《暮春》放映廳做直播的人,獨此一家。

因此,國內的影迷們也第一時間看到了現場對《暮春》的喜歡。

-

放映結束以後就是記者會。

走紅毯的時候,很多攝影師的反應都給陸嚴河一種他們隻是來完成任務的感覺。

但是,記者會上,你能從每一個記者的神情中感覺出來,他們的熱忱丶興奮和興趣。

劉畢戈等人帶著陸嚴河等演員出現以後,現場再一次響起掌聲。

嚴令羽他們一個個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真的都是第一次參加電影節的純新人,陸嚴河稍微經驗豐富一點,但也沒有豐富到哪去。

不過,陸嚴河在這種時候也一向不露怯,笑容燦爛地跟大家揮手。

現場氣氛熱烈不已。

黃仲景丶聞枝貿和苗月坐在劉畢戈的身旁,陸嚴河則帶著演員們坐在劉畢戈的另外一邊。

藝術總監畢卡洛奇親自擔任主持。

第一個環節,就是劉畢戈先跟大家發表一下首映之後的感想。

陸嚴河可以在劉畢戈的臉上看出明顯的興奮和激動。這讓陸嚴河也跟著被感染。

劉畢戈在法國待了那麽多年,英語是很好的。

他直接用英語說的:「能夠來到這裡,讓我有一種美夢成真的感覺,從進入電影這一行,到拍出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作品,將近是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很幸運,能夠有機會去拍攝這樣一部電影。很多年輕的導演是自己有了劇本以後,再去找投資,我不太一樣,我是受龍岩影業的黃仲景和聞枝貿兩位老板的邀請,從法國回到中國,他們告訴我,無論我想拍什麽都行,支持我,所以,我是拿到了電影公司的支持,再去想我要拍什麽。」

現場媒體記者們露出驚訝之聲。

這個經曆,過於獨具一格了。

其他的導演們聽說這件事,估計要嫉妒得發狂了。

黃仲景和聞枝貿從耳機裡聽到同步實時翻譯以後,笑了起來。

「後來,我就讀到了苗月所寫的這本小說,這本小說是她在上高中的時候寫的,現在她是振華大學的學生,哦,對了,我們這部電影的主演陸嚴河也是振華大學的學生,感謝振華。」劉畢戈似乎是有點激動和緊張,說到這裡莫名地語無倫次了一下,突然提到了振華。

陸嚴河和苗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我們的電影就開始了。」劉畢戈說,「苗月跟我一起寫劇本,陸嚴河也很早就答應了來演這部電影,你們很多人應該不知道,陸嚴河他在我們中國是一個非常紅的大明星,因為有他答應出演,才讓我們這個項目始終有一個強大的後盾,無論遇到什麽問題,都能有信心推進下去。」

陸嚴河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來自中國的媒體記者善意地笑了起來。

「還有就是這部電影的演員們,除了陸嚴河,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演戲,我也不是一個很有經驗的導演,沒有教人演戲的經驗,幸好,我遇到了一幫很有表演知覺的演員,他們對人物的感受力,有著超出我理性的敏銳,感謝他們。」

劉畢戈說完,全場給以了熱烈的掌聲。

馬不停蹄地就進入了提問的環節。

因為《暮春》劇組對於很多外媒來說,沒有什麽明星式人物,包括陸嚴河在內,對他們而言都是新人。

所以,他們也沒有集中地去問某一個人,除了導演劉畢戈,其他演員們都有媒體提問。

大家關注的問題都在於電影的內容本身。

有人問影片最後的結局是想要表達一種什麽樣的情感。

有人問,為什麽不讓孟白和尹月兩個人逃跑成功。

等等。

大家提出的問題,幾乎都是跟電影相關,這種氛圍讓陸嚴河有一種莫名感動。

記者會上,大家的熱烈態度再一次給了他們信心。

後續還有其他的采訪和拍照行程。

陸嚴河的行程在這裡就跟大部隊分開了。

總共有八家媒體約了采訪,每家十五分鐘的時間。

一趟水兒采訪下來,算上中間銜接的時間,三個小時過去。

陸嚴河說得口乾舌燥。

汪彪趕緊送來了喉糖和水。

連著被八家媒體采訪和拍照,陸嚴河再敬業也覺得精疲力儘了。

但一方麵這已經是篩選過的媒體,有的是來頭大,有的是背景深,有的是關係好,哪一家都不好推辭,另一方麵,他作為《暮春》的主演,而且是唯一的明星,有著承擔起《暮春》宣傳的重任,龍岩影業用如此大的誠意把他請過來參加這一次電影節,他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應該。

宣傳行程結束以後,陸嚴河這邊還有一個自己的行程,跟Maxine亞太地區的負責人見麵。

陸嚴河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來到威尼斯國際電影節。

陳梓妍卻說:「他為什麽不能來?Maxine是流媒體平台,又不是劇集平台,他背後的Maxine也是電影采購商,很多電影都會Maxine買到流媒體播放權,在Maxine上播。」

陸嚴河:「我以為這不屬於亞太地區的事情。」

「如果你真以為這種大公司裡真的嚴格按照領域劃分來規規矩矩地工作,那就大錯特錯了。」陳梓妍說,「每一個人都在挖金子,地麵上分出了一塊一塊的地,建立了界限,挖進去了,到了地底下,誰還能地麵上那些界限當回事呢。」

這個道理被陳梓妍用這個比喻講得很明白了。

「我見到他後,有什麽需要做的嗎?」

「你隻需要做一件事,讓他相信你是一個在未來會幫他創造價值的創作者。」陳梓妍說,「實際上,這一點你已經靠過去的幾部作品做到了,Maxine跟京台正在談《六人行》和《十七層》在海外獨家上線Maxine的事情,這兩部劇在國內取得這麽大的成功,他肯定已經認識你,也了解你的履曆。這一次見麵,你隻需要加固這個印象就行。」

「那關於我後麵的項目,需要我跟他多說什麽嗎?」

「這個你看我說什麽,你再跟上就行。」陳梓妍說,「今天晚上我們不需要搞定任何事情,隻需要讓他對你留下一個好印象。」

陸嚴河問:「可是,如果他直接提出讓我為Maxine創作一個劇本呢?」

「他會向你提出意向性的合作,你也可以給出意向性的回答,不過,相信我,沒有人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簽合同,尤其是到了你們這種層次,必然要先接觸,互相建立熟悉和信任。」陳梓妍笑笑。

陸嚴河明白了。

時間已經不早。

他們直接去餐廳赴約。

Maxine亞太地區的負責人鍾本碩是一個韓國人。

這些年,韓國的影視劇發展得很迅猛。國內市場太小,麵向全球的流媒體一下就像是打開了大門,讓他們找到了更肥沃的土壤。他們的影視劇製作人才幾乎是一窩蜂地湧進了流媒體。而流媒體也確實夠給力,給錢給得多,對製作插手少,熱劇一部接著一部,在全球範圍內都有不少的觀眾。

這方麵,華語劇確實不如韓劇——目前為止,出海最成功的華語劇就是兩類,一類是古偶劇,尤其是仙俠類的古偶劇,另一類就是現代校園甜寵劇。但是這兩類劇也隻是在東南亞這一塊兒火,沒有出現那種全球性的大熱劇。

鍾本碩原本是韓國一家傳統電視台的製片人,後來Maxine進軍韓國市場,他就轉換了工作崗位,隨著他手上經手出來的韓劇爆了好幾部,業績很硬,在競爭亞太地區負責人的時候,最終成功上位。

負責起了亞太地區,他自然就不能隻盯著韓劇這一個地方的影視劇。

而在亞太地區,一直有一塊很大的骨頭沒啃下來,那就是中國大陸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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