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非荀隨手打起窗上的簾子,就撞上了這一幕。
一個是端著身份的冷冽,一個是刻在骨子的柔情,視線不其然的撞上,他掀起簾子時,隻當會看見小丫鬟螓首低垂,屈膝福身的身形,見了他的麵就要說一句恭順的‘大公子慢走’,當他看見眼前這一幕,連趙非荀都不曾發覺自己眼底生出極淺的笑意。
他挑了眉,問道:“怎麼不進去,難道是要本將留下陪你?”
男人麵上褪去了嚴肅之意,眉眼間生出些許錦鳶不曾見過的鬆弛。
錦鳶見狀,胸口下心跳連跳,懼怕他的異樣是風暴雨前的征兆,急急轉過身來,回道:“大公子公務繁忙,奴婢不敢叨擾公子。”
她急著解釋,步子不禁往前邁了兩步。
端坐於馬車裡的趙非荀位置高些,她微微昂起頭,被夕陽籠著的麵頰落入趙非荀眼中。
仿佛,她眼中隻有自己一人。
趙非荀勾了下唇角,語氣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便是敢,也無人說你什麼。”
眼前,小丫鬟的瞳孔睜大。
柔弱無害的麵龐閃過的情緒,絕非是受寵若驚,而是一瞬的驚恐。
趙非荀眼底頃刻間罩上一層冷霜,收回手,任由簾子墜落,遮住外麵那小丫鬟的臉,
哪怕是隔著簾子,錦鳶也能聽出趙非荀語氣中的寒厲。
“回府!”
兩個字,像是冰冷的磚塊,重重砸在錦鳶心頭。
她膝蓋軟了下,強行撐住,屈膝恭送馬車離去,直到出了巷子再看不見,她才直起身子,雙腿發硬地往小院裡走去。
後背是後知後覺冒出的冷汗。
趙非荀那一句話將她駭到,連遮掩都來不及,這才惹怒了他。
幸好…幸好,他雖然惱怒,但沒有對她做什麼。
她輕輕撫了下胸口,平息心緒,須臾後,她方才搖頭輕笑一聲,趙非荀那般身份的主子,說出那樣的話來,怎麼想她都不該當真,自己不過是養在外頭的玩物,他一時興起,就待她溫柔幾分,一有不高興,就要懲戒她。
等到將來她總有容色老去一日,到那時總該徹底厭棄,會徹底舍了她。
或許她也能重獲自由。
隻是重獲自由之後呢?
她…是否還能回自己的家中?
錦鳶垂眸,想起今日在院中,爹爹說出口的那些話,心底勾起些綿密的刺痛。為了不令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她摒去這些苦愁,一頭紮進偏房裡,繼續擺弄那些刺繡、絡子。
啞婆婆聽見了錦鳶回來,端了解暑的百合蓮子羹給她。
錦鳶柔柔道了謝,一口口慢慢飲下。
啞婆婆卻發覺姑娘情緒不大高興。
隻當她是因從家中回來不舍家人才難受的,並未太過在意。
另一邊,馬車離了小院,趙非荀仍在馬車裡歇息,趕車的換成是輕風。
輕風雖把馬車駕駛的四平八穩,但內心卻波濤洶湧。
他想起在小院前那一幕,越想越覺得苗頭不太對。
瞧著大公子對錦姑娘愈發上心了,今日在外忙了一日,就這麼一會兒得空的功夫,也要去馬車裡等著錦姑娘從家裡出來,明明想見錦姑娘的話,提早差使人直接把姑娘尋回小院裡見就是。
錦姑娘看著少言寡語的軟性子,竟能讓大公子如此惦記。
這些通通也就算了。
再聽聽大公子剛才說的那句話——
便是敢留他,也不會有人說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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