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起初是並沒有懷疑古越劍鋪藏有蹊蹺的。
直到幾件事最近被他串聯了起來:
雲夢澤的古怪大水。
柳家曆次水患未卜先知式的提前準備。
傳說中蘊含神話力量的鼎與鼎劍或有引動水災之能。
蝴蝶溪西岸曾經鑄造鼎劍的前例。
折翼渠可能損害的未知的柳家核心利益。
和柳家這段日子出奇的忍耐與誠意。
還有前幾日接回阿青一事中透露的疑點。
奇怪的老匠作。
莫名的甲三劍爐洗劍禮與失蹤的女穗工。
方術士道脈的練氣士……
小師妹或許會受慣性思維與固有經驗的影響,但歐陽戎卻是一個外鄉人,習慣性的脫離眼前事物的拘束,飛到某種上帝視角旁觀思索。
他的直覺,總隱隱感到周圍有某種事情在醞釀。
而整座龍城縣,歐陽戎幾乎都去過一遍,除了一個地方:古越劍鋪。
這也是他與龍城縣衙的勢力暫時無法涉及的盲區。
宛若一張布滿戰爭迷霧的小地圖,已經被他探索的差不多,可中心處卻還有一小塊區域,始終縈繞灰霧。
如何不讓人蠢蠢欲動。
所以那日,在柳家誠意奉還阿青賣身契後,歐陽戎順水推舟答應了柳子文此前的請求,親自寫信寄去江州城,邀請沈大人光顧龍城縣參加狄公閘的剪彩禮。
然後他轉頭就讓燕六郎與柳阿山去加緊準備。
蝴蝶溪西岸,某座疑雲重重的劍鋪。
歐陽戎搜查定了。
也隻有進去探清一回,他才能放心離去。
仰躺椅上的歐陽戎睜開眼。
看著空蕩蕩的大廳,他嘟囔了聲:
“這幾天好像又漲了不少功德值……得去看看。”
從大前日上午起,歐陽戎的耳畔就魚貫響起一連串的清脆木魚聲,有一筆功德值陸續進賬。
一開始他還挺警惕,反思是不是類似阿青的事,後來卻發現,這一波功德值的增長絡繹不絕,算是從早到晚。
雖然頻率並不激烈,每一次的量都不算大,有些短小,但是勝在持久。
細水長流才是王道啊。
這一波與歐陽戎之前修建城郊賑災營後的功德增長期有些相似。
後來歐陽戎大致確定了來源。
結合前幾日收到的邸報,還有參觀狄公閘的那位星子縣令的感激信。
應當是他籌集的十六餘萬石糧食,魚貫抵達了江州城與諸個受災縣,開始發揮救命糧的作用。
歐陽戎方遂心安。
然後集中注意力,淡去了連續清脆木魚聲在耳邊的吵鬨影響,這是他之前偶然摸索出來的一個法子,能降低腦海中的動靜,算是進入了勿擾模式,不乾擾歐陽戎日常辦公與生活,又能收到及時反饋。
但其實吧,他也有些聽習慣了木魚聲,畢竟是能聽著大悲咒都安然入睡的男人……
這一波久違的大筆功德值入塔,令歐陽戎有些神清氣爽。
它也直到今日才放緩些增長的頻率步伐。
眼下趁著小師妹在門外廊上似發呆,沒進來打擾。
歐陽戎閉目,再次進入了心海之上的陳舊古塔。
還是老樣子。
塔內萬籟俱寂。
福報鐘安安靜靜,沒有發燒。
小木魚上方的青金色字體靜靜停留在一行數字上:
【功德:一萬兩千零八十一】
創了新高。
此前功德值最高也才“一萬一千六百三十一”來著。
結果後來在雲水閣兌換了一個三千功德值的福報,跌破了他一萬功德值的心底線。
當下終於再次漲回來了,甚至略有小超。
那均出的十六餘萬石糧食沒有白捐。
歐陽戎表情欣慰,看身前的小木魚都覺得有些眉清目秀了。
不禁伸手摸了摸安靜乖巧的它。
還真彆說,手感圓圓的,暖暖的,質地細膩溫滑,還真不錯。
他長吐了口氣,身子放鬆了些。
這就叫手中有“糧”,心裡不慌。
有一萬功德值保底,歐陽戎隨時都可以去淨土地宮。
主動權在他手裡。
況且還多出了這麼多,估計不管怎麼扣,都有剩餘。
歐陽戎仔細想了想,最近他也沒什麼被扣功德的地方。
偶爾坐馬車或坐船頭,路上顛簸太大,忍不住擔憂的瞟了幾眼小師妹的一路奔波,好像都沒有扣過功德值。
也不知道是小師妹全程沒有發現呢,還是正人君子可以免費試看之類的原因。
什麼?就不能不瞟?老老實實待著?
歐陽戎不是聖人。
他從淨土地宮起,便與人說過。
哪怕是融彙了這一世正人君子的記憶,也依舊是以前世思維為主導。
而這些日子為了回去,儘力壓抑自己,努力做好正人君子,所以平日也就剩下這一點“師妹不防”的保留節目了。
可真實情況是,他體內的“浩然正氣”都快要溢出了。
畢竟當初能加入某個稀奇古怪的考研群看到群友發圖就默默保存相冊的家夥,還能是什麼太正經的人不成?
所以趕緊讓孩子走吧,快要抑製不住了……歐陽戎掃清思緒,轉身準備離開功德塔。
走之前,他似是想起些什麼,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像是處於賢者時間的福報鐘。
“差點忘了,三千功德值兌換的福報,好像還沒來吧……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動靜呢?”
歐陽戎搖了搖頭,嘴裡嘟囔了幾句,轉頭離去。
身後,某隻青銅古鐘紋絲不動。
……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
入夜,來自大江的晚風格外涼爽,吹去一天的濕燥。
就在歐陽戎帶著謝令薑奔波一天返回梅鹿苑吃晚飯的時候。
龍城縣城的另一端,也有一家人在吃晚飯。
柳家大宅的飯廳內,柳子文、柳子安和柳子麟三兄弟,與柳子文的發妻徐氏,一齊圍坐一張小圓桌,埋頭吃飯。
桌上寧靜,隻有碗筷觸碰聲。
柳子文沉默吃飯。
柳子安與柳子麟便也沒人先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