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0章 逐步蠶食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之前皇太後詔令嗣主需周全禮節,那這最基本的禮程當然也要遵守。大行殯於太極西閣,停柩此中,嗣主並諸內侍宮奴晝夜居喪於此,外朝群臣則朝夕於殿外集結哭奠。
這樣的安排需要一直持續整整七個月,以表達嗣主與群臣對大行先主哀思之情。但哀思與否暫且不論,一係列的禮節那是非常折磨人的。
眾大臣們一開始都還能保持朝夕都不缺席,可是漸漸的便不再像開始時那樣嚴謹,尋找各種理由缺席,甚至就連之前上書號召嗣主應當儘禮守孝的臣員都已經堅持不住。尤其是隨著外間各種變故使得情勢變化越發的嚴峻,缺席的大臣便越來越多。
這些臣子們僅僅隻是早晚哭拜便都有些受不了,而作為朝夕都需身處殿堂中哀哭不止的嗣主陳昌,那就更是如同身遭酷刑一般。
經過一段時間的居喪之後,陳昌已經是形容枯槁丶神情麻木,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到了極點,就連嗓音都乾澀沙啞的幾乎發不出什麽清晰的聲音,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暮氣沉沉丶全無生氣的模樣。
居禮治喪本身對於體力和精神就有著極大的消耗,而且飲食起居全都簡略到了極點,完全就難以獲得有效的休養與補充,因此不乏有恪禮居喪以致自身勞損至死的情況發生。
陳昌所麵對的情況則要更加的惡劣,他除了要為父治喪之外,還麵臨著被母親犯渾背刺丶堂兄奪權軟禁丶心腹儘遭隔離的惡劣局麵,心理上要承受的壓力更大。
清晨時分,他神情木然的被宦者自側殿廡舍中引入殿中,神情麻木的望著裝殮父親屍體的那巨大棺槨,充血的兩眼眼神全無波瀾,隻在眼角還偶有粘濁的液體滲出。
事到如今,他滿心都隻是萬念俱灰,也談不上有什麽悲傷或憤怒的情緒,倒不是已經任命看開了,隻是懶得再為身外事情再作悲喜,反正注定他已經難以再改變任何的事情。
殿外側後方響起了喧鬨聲,聲音時斷時續,持續了不斷的時間,陳昌眉頭微微一皺,看了一眼殿側侍者,侍者匆匆向後行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緩步行回,來到陳昌的身邊,俯身細言幾句,待到退下的時候,陳昌手心裡已經多了一物。
清晨時,群臣又入此哭奠,所謂的群臣不過隻有稀稀拉拉十數人而已,而且大多來去匆匆丶走個過場,由於這些人都被禁軍隔絕在太極西閣之外,陳昌也不知還有誰在堅持,隻頭腦昏昏沉沉的聽著侍員在外唱禮。
趁著殿中耳目漸少,陳昌這才恢複了幾分活力,張開攥起的手掌,露出掌心裡卷成一團的素帕,素帕展開,裡麵並不是什麽絕密東西,隻是兩枚蜜浸的梅子。
陳昌迅速將這兩枚梅子拋入口中丶壓在舌下,仔細品味著舌津中那絲絲甘甜,眼角淚水流淌。梅子是太子妃特意讓人準備,每天清晨在內殿喧鬨一番,給侍者製造出入內外的機會,藉此傳遞進來。
治喪期間,他夫妻倆也要分開彆居,難能見麵,區區兩枚梅子並不足以補償陳昌體力上的消耗,但卻能帶給他珍貴的慰藉,讓他感覺自己仍未被人間徹底拋棄。
今天的氣氛又有些不同,原本應該很快結束的哭奠仍在持續進行,而且除了唱禮聲之外,殿外的哭拜聲也漸漸大了起來。陳昌跪在殿中,並不能直接看到殿外的情形,隻是心中漸漸泛起了疑竇。
此時的太極西閣外,除了各種雜亂的哭奠聲外,那畫麵才是真正令人心驚的。開闊的廣場上,有一名披發服喪之人哭聲最是悲切,幾度哭絕於地,須得侍衛入前攙扶,其人才能勉強維持著跪拜之姿。任誰看到如此悲切哀悼的一幕,怕是都忍不住要感懷落淚,可是若知其人其事,那所能感受到的便隻有震驚!
此人正是臨川王陳蒨,其人前來哭拜大行,本來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之事,畢竟在朝為君臣丶在家為叔侄。可問題是,之前臨川王接受皇太後詔令遷任揚州刺史,從而執掌軍國大權,因國事為重,便一直沒有再現身哭奠,如今多日之後,卻又再次出現於此,哪怕對時局變化再怎麽遲鈍之人,看到這一幕後怕是也得猜到估計國中局勢發生了什麽了不起的變化。
殿堂中,那蜜餞梅子已經被咂摸得完全沒了滋味,陳昌才有些意猶未儘的吞咽下去,剛剛被這一絲甜蜜提振起來的精神又變得萎靡起來,低下頭變得昏昏欲睡。
在這半昏半醒之間,他依稀聽到殿中似乎傳來些許雜亂聲,視線微微一側便見他堂兄陳蒨正披發向他走來。他的心情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波瀾起伏,隻道自己是在做夢一般,因為心內認定陳蒨兄弟倆自知理虧,是不敢到殿中來見自己的。
「陛下竟然如此憔悴!雖居禮中,但也要為士民萬眾保重體居啊!」
陳蒨見到陳昌如此萎靡憔悴的樣子,心內也是一酸,忙不迭入前俯身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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