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退下丶退下!朕是天子丶朕是至尊,諸邪莫侵……」
光線昏暗的寢室中,垂帷覆掩下的床榻斷斷續續的傳來夢囈之聲,這語意仍然不乏凶狠,但是語氣聽起來卻有些疲憊丶乃至於驚懼,聲音也是非常的沙啞乾澀。
床榻近前帳內並沒有奴仆敢於靠近,仆員們都在帳外或跪或立,儘管夜色已經極深,他們也都困乏不堪,但仍然瞪大著兩眼不敢睡去,有幾個兩眼中已經是血絲密布,但還掐著大腿丶咬著手臂,指望通過身體的疼痛來抵消那如潮水般襲來的睡意。
在這間寢室外則圍坐著許多僧侶,他們全都在小聲念誦著祈福禳災丶祛病延年的經文。如此從早到晚的誦經也是非常消耗體力和精力,有些僧侶坐在那裡身軀就已經搖搖晃晃。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仍然不敢懈怠,不時有沙彌入前往他們的經案上添加提神醒腦的茗茶。這茶湯增加了許多特殊的佐料,味道比湯藥還要苦澀難飲,但也因此而更加的提神醒腦。
僧侶們之所以如此賣力的誦經祈福,自然是因為寢室中人身份不同凡響,乃是當今皇帝。皇帝於國中毀道崇佛,致使沙門大昌,而且每年還給甘露寺捐輸大量的錢財用以禮佛,因此這些僧人們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希望這位正值壯年的皇帝陛下能夠轉危為安丶延年益壽,延續其英明統治,勿為外域邪魔侵害其國。
大概是這些僧侶的祈福禱告產生了效果,今日昏睡多時的皇帝再次醒來,而且狀態較之早間要好了一些,睜眼之後便張嘴呼餓。
外間侍立的仆員聞言後忙不迭將一直準備著的溫熱羹食取來奉上,因為皇帝催討的太急,一名侍者手忙腳亂之下竟將碗中的熱羹傾出落在了皇帝的前襟上。
「刁奴該死!」
旁邊的宦官見狀後臉色頓時一沉,指著那名侍者怒聲低斥道。
而那侍者這會兒也是嚇得魂不附體,忙不迭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哀求道:「陛下饒命丶陛下饒命……」
平秦王高歸彥一直留宿在側室之中,聽到皇帝醒來後便匆匆行來,入室見到這一幕後當即便要著員將那馬虎犯錯的侍者拉出去打殺,然而皇帝卻自榻中有些虛弱的擺手道:「罷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此言一出,那跪地乞饒的侍者自是如蒙大赦丶連連謝恩,而周遭其他人見狀後卻都是大為驚訝,就連高歸彥也有些吃驚,入前小聲詢問道:「陛下當真是要饒恕這賤奴?」
床榻中的高洋聞言後方待頷首應是,可是當視線掃見高歸彥並其他人臉上的詫異神情時,思緒便微微一滯,口中又冷聲說道:「虎豹雖老,猶可噬人,我戲之矣。拖下去,殺!」
堂內眾人聽到這話後,臉上才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隻是苦了那名侍者,心情忽從大喜轉為了大悲。
高歸彥轉頭向後方略一招手,然後便有兩名持殳甲士入前,捂住那名還在哀號乞饒的侍者嘴巴,將之拖出堂外去加以打殺。
高洋淺啜了小半碗流食羹湯,臉上露出些許滿足的神情,再想要繼續進食時,胸腹間卻泛上來一股燒心的逆流使其連連咳嗽,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隻能意猶未儘的停止了進食。
「鄴都方麵,可有什麽新的消息傳來?」
靠在床上稍作歇息之後,高洋才又望著高歸彥詢問道。
高歸彥聽到這話後心內不免警兆暗生,擔心皇帝作此問話是意有所指,都畿方麵最近幾日傳來影響最大的消息就是他的家人因為違禁犯法而遭到了監國大都督府的嚴加製裁。
他最近幾天也因此而倍感煩躁不安,隻是因為還要留守此間宿衛而分身乏術,隻能暫時將這件事拋在一邊。此時聽到皇帝這麽問,不免下意識的便代入自己家事,先在堂中掃了一眼看看有無可能將此進奏皇帝之人,然後又暗窺皇帝的神情,發現隻是單純的詢問而非對自己隱含質問,高歸彥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啟稟陛下,都畿方麵像是一切人事如常,並沒有什麽急情傳遞至此。」
高歸彥趨行至前,在床榻數尺之外停頓下來,小聲向著皇帝稟告道。
聽到這回答後,高洋便又微微皺起了眉頭,沉聲道:「常山王和長廣王呢?他們也沒有消息傳回?」
高歸彥雖與二王一同來到遼陽,但卻並不是很清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