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這話聽來似乎隻是尋常的問題,但高演在聽完後臉色卻頓時一變,視線一凝丶死死的盯住高湛。而高湛臉上雖仍保持著淡淡的笑意,但這笑容也顯得有些僵硬。

之所以這個問題會讓二人產生如此的反應,那是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就此談論過,並且已經形成了一個統一的意見。而高湛此時再提起這個問題,那自然就是因為覺得眼下情況較之前有所不同,想要推翻之前那個協議。

高演對此自是大為不滿,但一想到眼下皇後和太子並後宮一乾人等眼下全都被高湛所控製著,他也不好將關係鬨得太僵,於是便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沉聲說道:「那麽你又有什麽新的主意?」

「此間人多眼雜,不適合詳談要事。還是先入省中直堂,再容我為阿兄細細分說。」

高湛見高演作此反問,提起的心也微微放下,老實說他也怕如此反覆態度激怒高演,彼此一拍兩散,那他也會變得很不好受。

但現在高演既然願意談,那麽事情就會有轉機,他當然也要為自己爭取更多丶更好的待遇,才不辜負這一晚上忙碌所獲取的人事收獲。

兩人進入尚書省直堂分席坐定之後,高湛便率先開口道:「之前謀事之際,心內還頗多憂懼忐忑,直道此番以命相搏,怕是凶多吉少。萬幸事情總算進展順利,我與阿兄內外配合默契丶各自努力,總算是都做好了份內的事情,控製住了都畿局麵。」

高演聽到這話後也點點頭,固然他們在起事前也進行了比較縝密周全的人事安排,但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也是靠著運氣和對手的鬆懈才能獲取到當下的局麵。

在此之前,畿內維持局麵最重要的人物自然就是太子和宰相楊愔。

太子少不更事,根本就沒有處理如此複雜事變的經驗,而且品性過於單純,居然被高湛隻憑著幾句話就被牽著鼻子走,這也算是昨晚所不能預料的最大變數了。

原本高演要強逼縮在家中的高湛去控製皇宮,心裡也沒打什麽好主意,因為這機會是昨晚一係列行事計劃中最容易發生變數與火拚的環節。

結果卻沒想到由於太子過分配合,使得高湛行事順利無比,甚至比城外的高演還要順利得多,以至於高演甚至都有點懷疑,莫非天命不在於己丶而在於高湛?

至於楊愔,雖然貴為宰相,但卻頗有幾分獨行匹夫的意味。

首先在於其人身份,出身弘農楊氏的背景與關東名門存在著一定的隔膜,平日或可相見甚歡,遇到權位衝突的情況則就不易抱團,加上如今北齊與西魏之間的惡劣關係,使得其人身上一直圍繞著一股爭議。

其次楊愔本身的性格也是缺陷極大,雖然貴為宰相,但卻欠缺容人之量,尚書省三位長官,高德政與崔昂分彆出身渤海高氏與博陵崔氏,他們才是真正的河北士流代表,而楊愔與他們之間關係都不怎麽和睦。

高德政仍被高湛所囚禁著,已經折騰到半死,而其人的缺職也給尚書省人事造成了一定的混亂。至於崔昂,早前高演在尚書省與楊愔爭吵做戲的時候,他就在一邊煽風點火,因此也不會真心實意的輔助楊愔。

楊愔本身雖然精明乾練,但在欠缺一個團隊人事默契配合之下,也做不到對所有事情全都密切監控。再加上被人刻意的有心蒙蔽,其人的視野盲區更大,對一些人事會產生錯誤的認知與判斷,如果放長時間的話或許會自我糾正,但是這種旬日之內便發動完成的政變鋪墊卻不會給他留下什麽糾錯的時間和機會。

如今太子被軟禁關押起來,楊愔則是直接被毆打致死,整個都畿之內眼下無論是在官職還是威望上,都已經完全不存在能與二王相抗衡的人物。而且內外軍伍皆在控製之中,眼下的都畿已經是徹底的變了天。

在將昨日成果稍作總結之後,高湛便又開口說道:「如今鄴都局麵大好,從昨晚我就在想,是不是應當適可而止丶勿為當下的順利局麵衝昏頭腦而繼續犯險行事?」

當高演從高湛口中聽到「適可而止」這個詞的時候,一時間都有些懷疑自己莫不是聽錯了,還是眼前這個弟弟被人奪舍了?

這會兒他大約猜到了高湛想說什麽,略加沉吟後便又開口道:「那你的打算是什麽?隻要守住鄴都當下,不必再為彆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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