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道熾今日又去誰家做客?」

江陵內苑中,傍晚時分,結束了一天政務勞作的梁帝蕭繹又想起了這一樁煩心事,於是便望著心腹朱買臣沉聲發問道。

朱買臣本是閹人,因為才略不俗更兼心性狠戾且擅長逢迎君上,故而為蕭繹所重,授之武昌太守但卻不使出鎮,仍然留侍朝中。

聽到皇帝問話,朱買臣便連忙躬身答道:「聽說今日是在張黃門邸上設宴。」

「黃門黃門,絕嗣之門!」

蕭繹聽到這話後便忍不住冷笑道,他對張纘這個姊夫印象向來不佳,所以在張纘死後便直奪其家產,對於張希這個親上加親丶娶了簡文帝之女的外甥那就更加厭惡了。

隻不過他方登至尊之位,不想被人詬病為人過於刻薄,再加上範陽張氏也的確頗有盛名,所以才又將其加以任用。後漢黃門郎等職多以宦官充任,故而黃門在民間又多引申男子不育之疾,蕭繹特意加之黃門侍郎之職,心內也是隱隱希望張纘這姊夫和簡文帝這兄長血脈到此全都斷絕。

那朱買臣本就是個去勢之人,聽到皇帝這話後神態便有些不自然。

但蕭繹也不會在乎他的感受,仍是忿忿說道:「這些蠢物,真當那李道熾是什麽仁厚君子?魏兵還沒有叩我宮闕呢,便都爭相趨拜逢迎,真是可笑!那李道熾至交親朋都還受拘州府之內,他都不聞不問,即便來日真有大難降於江陵,又豈會垂憐關照這些萍水相逢之徒!」

講到這裡,他的心情不免更加憤懣,本以為接著李捴意欲求索姚僧垣一事輕鬆拿捏對方,讓其主動來見,順便解決一下之前遭遇齊使刺殺的事情。

結果他卻沒想到李捴也是一個絕情懶散之人,抵達江陵以來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光景,自己不作召見,他竟也當真不來求見,隻是每天遊走於江陵城內諸權貴名流之家,通宵達旦的宴飲聚會丶放浪形骸,完全不將自己這個江陵之主放在眼中。

如此一來,蕭繹又變得被動了,就算是他並不急於同西魏之間磋商領土重新劃分的問題,但因刺殺魏使而被拘押在州府中的齊使一行也是需要加以處理的啊。

從內心而言,蕭繹當然不希望嚴懲齊使,因為他畢竟還需要與北齊進行聯合,來向西魏進行施壓,迫其讓步。而且同北齊交好之後,淮南方麵的對抗之態也能有所緩解,進一步緩解建康周邊的江防壓力,一旦江陵這裡遭遇不測,也能乘船東下以避禍。

所以這段時間他心內也糾結得很,既想儘早與李捴進行交涉丶趕快將這件事給翻篇,又擔心李捴或會逼他嚴懲對方,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畢竟得罪西魏他也是不敢的,因為西魏尤其是沔北軍府對江陵所產生的威脅要更加致命。所以不能在李捴那裡獲取諒解,他便也不敢擅自放走齊國使者。

他這裡正思忖著該要如何打破這一僵局,莫非真要自己主動低頭去央求勸說?

心中生出服軟的念頭之後,蕭繹便倍感抵觸,正當他還再糾結著莫非真的要這麽做時,突然謁者奏告有來自上遊的軍情送抵。

上遊有什麽緊急的軍情?

聽到這話後,蕭繹心內頓時一驚,強自鎮定著著員速速將信使引入廳中,而那信使在入廳後所奏之事直接讓他驚立起身:「啟稟主上,魏軍業已進駐信州,長沙大王引軍退於峽口,請問主上是否準許整軍直攻魏師?」

「魏軍竟已到了信州?怎麽這麽快?不是說巴蜀局勢不定,叛亂層出不窮,魏軍受困無暇東進?」

蕭繹被這突然傳來的消息炸的頭皮都有些發麻,接連問出了數個問題,旋即便又怒聲道:「長沙王不是已經引軍進據巴郡?何以退至峽口?豎子故不足與謀,枉我益之甲兵丶壯其聲勢,定是聞風而逃,不敢與敵交戰,今又作態請示,難道我準其反擊,他就敢直擊魏軍?」

蕭韶在侯景之亂中逃至江陵,因對蕭繹多有奉迎,故而蕭繹也待之甚厚,不隻讓他超格繼承其祖父長沙王的爵位,並且還屢以大任加之。

之前江陵大軍在峽口擊敗武陵王蕭紀的蜀軍之後,因為蕭韶之父曾在蕭紀之前坐鎮過蜀中的緣故,所以蕭繹便又分布甲兵著令蕭韶西去進入巴蜀,招撫仍然心向梁國丶不願接受西魏統治的當地豪強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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