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邊悶熱潮濕丶暑氣蒸騰,仿佛蒸籠一般。

巴陵城外的亂軍營地綿延十幾裡,站在城頭上一眼幾乎望不到邊界。在這烈日的照耀下,營地中卻罕見人馬走動,整個營地都彌漫著一股辛烈刺鼻的腐臭味道。

這味道並不是江中的魚鱉淤泥所致,而是營地中隨處可見的腐臭屍體。

早在上個月的月中,亂軍糧草便已經耗儘,然而處在他們包圍圈中的巴陵城仍然穩若磐石。再加上時令轉入盛夏,軍中時疫又流行起來,以至於亂軍營卒大量的死亡。

亂軍本就沒有嚴格的營法執行,因為饑餓和疾病死去的營卒又太多了,許多屍首就這麽丟棄在營地中。在這盛夏潮熱的環境中,那些屍身便快速腐壞,同時招引並滋生出大量的蚊蠅,整日盤旋營中聚而不散,便進一步加劇了時疫的傳播。

軍中死傷甚眾丶士氣低迷,侯景也不負之前攻克郢州時那樣意氣奮發,每日在大帳中愁坐飲酒,也不再勒令將士們向巴陵城進行強攻。

西征大軍推進到這一步,距離江陵已經隻有一步之遙。如果能夠一舉攻克這一長江中遊最大軍鎮,那麽單憑蜀中一隅和其他零星的叛亂便都不足為患,侯景自可分布諸將丶從容收拾,養精蓄銳一番之後,來年再次渡江北去丶軍進淮北也未可知。

可如果受困於當下的局麵,無法再做出新的突破,那麽不隻江陵頑疾難除,下遊局麵也必將再起波瀾。屆時再想動員起如此龐大規模的軍伍可能便微乎其微,甚至還要遭受巨大的反撲。

到了這一步,侯景是真的不想放棄。但今軍糧耗儘丶士氣低迷,再對巴陵進行強攻也隻是加速士力的消耗,而且即便攻下了巴陵這座小城,所得也難補消耗,師眾疲老,已經不足以再堅持連場大戰。

事到如今,侯景也隻能寄望之前率領精兵先一步西去的任約能夠在江陵方麵取得大的突破,重複一次之前郢州之戰的逆轉。至於巴陵這裡能夠維持住當下的局麵,已經是實屬不易了。

主將本身都無戰心,這一次的攻勢自然也是綿軟無力,城中軍民們早得王僧辯的鼓舞,此時再見敵軍攻勢強度當真大不如前,所以也都是心緒大定,奮起餘勇不讓敵軍有任何突破城防的機會。

當城中王僧辯聽到軍士們的彙報後便也匆匆登上城頭,見到城外各方蔓延的火勢以及敵營那滾滾升空的濃煙時,頓時也忍不住笑逐顏開,揮起拳頭重重砸在城堞上並大笑道:「此戰定矣!」

任約的戰敗,可謂是葬送了侯景此番西征僅剩的一點希望和可能,此時的侯景雖然灰心失望,但也知情況陡然變得凶險起來,若是應對有誤,恐怕就連他都難以安全的返回建康。

遠在襄陽正為他六叔發喪的梁王蕭詧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一時間心內也是不由得五味雜陳,既有慶幸又有不甘丶嫉妒等等。

入夜之後,侯景率先帶領本部數千精銳撤離大營,沿江往東而去。隨即諸將也都各率部伍陸續撤離,等到最後一批人馬撤離的時候,便直接在營地之中四處放火,一些殘留的營帳甲械和營卒屍體頓時都熊熊燃燒起來。

所以他才要以攻城為藉口,一方麵對城內守軍加以震懾丶讓他們不敢擅自出擊,另一方麵則就是要檢點諸營有生力量,儘可能成建製的撤離戰場。

此時的巴陵城中情況同樣不甚樂觀,城外敵軍要麵對的困難同樣也在折磨著他們,而且更有一種困守孤城丶不知援軍何時將至的惶恐感。

侯景這一次並沒有身在城下督戰,正如王僧辯的猜測那般,他此番攻城主要目的自非孤注一擲的想要再試一下究竟能否攻克巴陵城,而是為了撤軍而作鋪墊。

而湘東王也是大喜過望,直接給固守巴陵丶阻攔住亂軍主力進犯江陵的王僧辯加以尚書令丶征東將軍的榮銜官職,至於其他眾將也都各有封賞,並且著令諸軍在王僧辯的帶領下向東發起反攻,打算要一舉收複失地。

將士們聽到王僧辯此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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