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初次見麵,夜魔(二合一)
等天完全黑透之後,艾華斯換上了自己許久未穿的教士服,從自己的臥室中鄭重其事的點亮了三根嶄新的蠟燭。
艾華斯麵前是一個擺在桌子上的銀盆,盆裡盛滿著白天時被艾華斯聖化的鹽。
尤利婭和麗姬婭排排坐在床邊上,而雅妮斯則在牆上掛著的風景畫中窺視著房間。
艾華斯對著燭火閉上眼睛許久,醞釀著情感。
神聖而微弱的燭火照在艾華斯身上。他的身後投射出宛如活物一般扭曲蠕動的陰影。
「我拜請司燭,聖數為三之神,罪棘縛身之神,燃身逐暗之神……」
艾華斯低聲呢喃著,反覆閉目祈禱:「請您看顧我的心靈之火……如看護牆角的燭火般看顧我……
「我拜請司燭,聖數為三之神……」
他的鄭重其事,也讓尤利婭不自覺緊張了起來丶緊繃背部。
她倒是一直都知道哥哥有著通過自我獻祭的手段,來強化影魔與悖焰之蝶的能力。
但是艾華斯從來沒有在她麵前展示過。
艾華斯有很多東西都沒有對尤利婭展示。有些是為了不讓她擔心丶另一些是為了不想讓她接觸到太危險的東西。
對此尤利婭心知肚明,但她難以辯駁。這畢竟是來自於艾華斯對她的關心與愛護,而根源則是她自己在艾華斯麵前構建的人設——在艾華斯的認知中尤利婭就是一個柔弱的丶需要照顧的女孩。
如今也沒有什麽突發事件,尤利婭也不好自己突然改掉。
在三次詠唱過後,艾華斯雙手沒入麵前用祝福術聖化過的鹽盆之中。
他雙手鏟起鹽丶雙臂展開,隨意的灑在四周。
宛如火花向上飛舞。這些潔白的鹽粉如同獲得了生命一般丶四處飛舞盤旋。
它們逐漸閃耀起了微光——在這昏暗的臥室之中,慢慢亮起了宛如群星般的輝光。
艾華斯頸上披著的肩帶無風自動,如同兩條滑膩的海蛇般扭曲飛舞。
他垂下頭來,輕輕撫摸著盆中的鹽,低聲歎息:「我的孩子,我所喂養的無肉之女啊……
「——起來吧,從那萬物的肉中歸來。」
鹽象徵著物質的血肉。
而聽到了艾華斯的呼喚,那已經失去意識丶昏昏沉沉落入夢中的影魔,便像是得到主人呼喚的小狗一樣丶從麵前鹽盆中的陰影中浮了出來。
那是一團模糊不清的陰影。像是淤泥,又像是沼澤。
在艾華斯的輕撫中,盆中的鹽自主的流動著,發出如潮起潮落般的海浪聲。
「我是你的圖騰,我是你的父親,我是你的神。」
艾華斯低聲詠唱:「伱不可觸碰我的神聖,你不可傷害我的軀體——
「然而,在我死去之時,你當悲傷;然而,在我死去的日子後,你當慶賀!」
艾華斯說著,從那鹽凝成的陰影之中撈出一把短槍。
他將鹽槍高高舉起,隨後狠狠將那把槍插入到了自己的腹中!
尤利婭頓時驚的一個哆嗦,險些就要驚叫出聲。
但就在這時,她背後卻伸出來了一對冰涼的手丶捂住了她的嘴。
「彆怕,孩子,」雅妮斯的聲音從她背後輕輕響起,「獻祭是這樣的。」
「……獻祭一定要傷害自己嗎?!」
尤利婭壓低聲音,用有些焦急而惶恐的聲音說著:「會不會哪裡出錯了?」
「沒有錯。」
雅妮斯輕聲說道:「這就是儀式。儀式的本質是模仿,而目的是為了超越。」
一旁的麗姬婭也點了點頭。
如今的她,也通過學習加深了對超越道途的理解。
白發的龍女輕聲答道:「人類的心中存在著一種欲望,那是不可阻止丶不可避免的『模仿』的本能。那是人類最本質的東西,並且會隨著外部的聲音的重複而加強。
「當我們還是什麽都不懂丶不知道何為『自己』的稚子之時,就會本能的模仿外界的人。模仿他們的語言,模仿他們的神態,模仿他們的一舉一動。那是來自蛇父的哀憐,讓人們從愛的獸道中得以超越。
「——於是,我們就從獸變成了人。」
而另外一邊,當艾華斯將鹽之槍貫穿下去之後,那鮮血便已順著教士服向外流淌丶以極緩慢的速度浸出到地上。
那鹽池中的陰影瞬間就開始了激烈沸騰。
就如同加入了某種試劑一般——尤利婭如此想著。
而艾華斯仍舊在詠唱《牧者密續》之上的秘言:
「你當慶賀我的死,你將高唱我的神聖。你將開辦慶典,你將高舉權杖。」
艾華斯如此說著,從鹽池中拿出第二把鹽槍。
他微微側頭,將那把鹽槍自脖頸側麵直接插入了自己的鎖骨之中!
劇烈的痛苦讓艾華斯瞳孔緊縮而又放鬆,他的嘴唇劇烈顫抖著。
他嗆咳著,咳出粉紅色的泡沫。
而一條暗紅色的鮮血順著脖頸湧出,沒入到純白色的教士服中。
淡薄的血氣瞬間向四麵八方呈球狀噴出,艾華斯身邊的燭火都仿佛暗淡了些許,映著暗紅色的血光。
另外一邊,麗姬婭還在輕聲說著:「有些孩子過於擅長模仿丶太過專注於那些『模仿我』的命令,熱烈的追隨著那些光所投下的陰影。於是他們就成為了『乖孩子』丶『聰明孩子』……但他們所模仿的並非是神聖無暇的聖像,而是有劣根性的人。
「於是這種不完整也會在模仿中體現出來。最終他們終會遇到僅靠模仿自己身邊的人所解決不了的難題——而越是熱誠於模仿的孩子,在第一次碰壁之時所承受的刺激也會越發強烈。
「幼子在成年人麵前是沒有拒絕權力的。因此發出『模仿我』的命令的人,他們口中的每一聲『不』都是那樣如雷鳴陣陣丶不可逾越丶不可否決。
「在模仿過程中所麵臨的必然失敗,又會加強模仿的欲望。如此往複循環,陷入到被操控的深淵之中。
「而在這個過程中,若是惡念的種子滋生於心靈之中,他們便會想要逃脫這一循環。這一欲求便是【超越】,而那個種子是【墮落】丶是【變化】丶是【暴力】。而這種暴力,也是威權的一種延伸。
「——在諸多超越之舉中,『獻祭』的本質便是暴力。」
麗姬婭像是在懷念著某人丶回憶著什麽人一般,如此輕聲說道。
尤利婭看著她,就仿佛看著從她身上浸出的另一個人。
那是曾經與麗姬婭……或者說,曾與梅格講述這些「關於獻祭的秘密」的知識的另一個人。一個屬於超越道途的人。
「或是因為恐懼乾旱,或是想要延年益壽,或是尋求替罪的羔羊,或是為了死後的安眠,或是謀求戰爭的勝利,或是享受狂歡的迷醉……世界各地的古代人類們,最終無一例外的選擇了『犧牲』。無論犧牲品是人或是獸,那都是一種群體的暴力丶是一種得到群體認可的暴力。
「——儀式的本質是模仿,而犧牲的本質是暴力。模仿是人類作為蛇父之子的證明,而犧牲則是人類靈魂深處浸染著欲望的墮落本能。」
麗姬婭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下意識攥緊了手指。
她輕聲說道:「超越道途的超凡者,多少都會有這樣的自毀傾向。他們會將自身視為一個器皿,而器皿是一種枷鎖。謀求超越之人,終會有砸碎枷鎖的欲望。
「他們為了目的,便會傷害自己……並不是為了貪婪,而是為了目的本身。
「……我曾經就認識一個超越道途的超凡者。他在一次近乎必死的戰鬥之前,就完成了自我獻祭。到了那時,就算得勝也無法歸來,因此這不能算作是為了存活而做出的犧牲;他們大概率無法獲勝,因此這也並非是為了成功;沒有人重視他們的死,因此這也不是為了榮譽。
「我也想過很久,他們為何會如此……直到前不久我才明白,目的本身就是目的,欲望的延伸仍是欲望。超越者們總是這樣的。」
看著艾華斯舉起第三根鹽槍,鹽盆之中的陰影瞬間變得悄然無聲。麗姬婭的聲音變得沙啞。
尤利婭突然回過頭來,這才注意到麗姬婭的瞳孔中正閃耀著明亮的紫色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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