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黃毛之心

都堂擬定的諡號,送入宮中時,趙煦正在紫宸殿的小殿,與兩宮一起,接見從遼國回國的給事中胡宗愈丶西京左藏庫使高士敦丶司勳郎中晁端晏。

這三人,分彆在七月底,奉詔代表兩宮和趙煦,前往遼國朝賀遼主耶律洪基天安節(耶律洪基八月初七的生辰)。

同時他們也肩負著,調停遼丶高麗戰爭的任務。

不過,這個任務顯然早就失敗了。

上個月,遼主就已經通過國書,得意洋洋的對趙煦宣稱:大遼天兵已下平壤,漢四郡,朕將重建焉!

大有不滅高麗,絕不罷兵的決心。

作為回應,趙煦一邊命登州,給高麗人民,送去整整一千具神臂弓和大量箭矢丶甲器。

另一邊,卻遣人告知遼國方麵。

他已經決定,裁撤駐泊於雄州的雲翼軍兩個指揮。

這兩個雲翼軍在雄州的駐泊指揮,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了。

六月份的時候,樞密院就請求,在雄州重新恢複這兩個指揮的建製,以夯實大宋對抗遼國的軍力。

但被趙煦拒絕。

河北一路在大宋,命運多舛。

兩易回河,河北都是適當其衝的重災區。

即使如此,河北一路,依然蝟集著重兵集群,以防備遼國騎兵突襲。

在恐遼症的作用下,過去的大宋君臣,甚至恨不得將全國的精銳,都堆到河北去。

這就使得河北的負擔,冠絕天下。

單單是為了供給屯駐在河北各州的各種禁軍,河北的百姓,就已經無法承受了。

偏生,禍不單行。

當年,黃河在商胡口決口,洶湧的黃河水直接衝進了那條聯係汴京和河北的生命線——禦河(永濟渠)之中。

大量的黃河水,夾帶著數不清的泥沙,直接讓這條河北駐軍的生命線大殘。

其後,朝廷花費了十幾年時間,才讓其恢複正常的通航水平。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元豐四年,禦河再遭重擊,河決於小吳口,黃河再次暴虐的衝入禦河。

不僅僅使得之前三十幾年,朝廷對禦河的治理工作,一夜回到起點,禦河再次被黃河的泥沙所淤積。

這一次,禦河的治理,就變得很麻煩了。

因為這一次的黃河決口,使得黃河在小吳北流,河道部分與禦河重疊。

大量泥沙,就這樣被黃河水裹脅著,源源不斷的流入禦河。

河道開始堵塞,航運能力大減,有些年份甚至無法通航。

禦河的廢弛,使得大宋屯駐在河北的禁軍,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沒有禦河的補給,龐大的河北禁軍集群,得不到足夠的糧食給養,很多地方的禁軍隻剩下了一個空架子。

就像雲翼軍的那兩個駐泊雄州的指揮,在元豐七年的時候,軍營裡就隻剩下三五十個老弱病殘了。

剩下的……早跑乾淨了。

就算再次招募兵員,沒有穩定的糧食供給,士兵們也照樣會跑。

故此,趙煦不打算重建這兩個指揮。

甚至,已經打算,逐步裁撤蝟集在河北的禁軍。

使河北禁軍數量,減少到一個合理的水平。

作為現代的留學生,趙煦手裡沒有牌,都想要虛空造牌。

何況,這種可以打出去的牌?

哪裡能不好好利用?

於是,就光明正大的,將這兩個本來就要裁撤的指揮,當成了宋遼友好牌打了出去。

裁撤兩個指揮,對於宋遼兩國在邊境上蝟集的重兵集群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但,意義重大。

這是澶淵之盟後,大宋首次裁撤河北禁軍。

而且,還將這一消息,通報於遼國。

在遼人眼中,這是什麽意思?

大哥您放心打高麗,我們這邊絕不乾涉!

所以,遼人大喜。

「遼主言,官家聖德,必可造福兩國百姓。」作為趙煦派去的皇帝賀遼主生辰使,晁端彥躬身說著:「故此遼主命臣,回稟兩宮慈聖以及皇帝陛下,為宋遼盟好,將詔涿州,裁撤屯駐於涿州之皮室軍一千人!」

說到這裡,晁端彥,麵色有些紅潤,神色也有些激動。

這是宋遼兩國,在澶淵之盟後,第一次同步互相裁撤邊境駐軍。

晁端彥,出生於名門。

他的祖父是仁廟執政晁宗愨,他的老師是大宋文壇上一代的領袖歐陽修,他的師兄是大宋未來的文壇領袖蘇軾。

所以,晁端彥知道,這個事情雖然很小。

但卻是宋遼交往中的一件大事!

宋遼對峙,各自在邊境上都堆著重兵集群,互相防備。

百年來,誰也不肯減少對彼此的防備。

而現在,隨著大宋這邊主動通報遼國,要裁撤兩個指揮,遼國立刻做出反應,也對等裁撤一千人的駐軍。

這是什麽?

弭兵之會的前兆嗎?

故此,晁端彥幾乎是用著顫抖聲音,彙報著:「臣等回國前已在涿州,親見遼主使者,將駐防涿州的皮室軍一千人,調往其遼陽府。」

「此真兩宮慈聖聖德感召,皇帝陛下仁厚所致!」

兩宮聽著,都是歡喜不已。

太皇太後更是問道:「卿果真見到,涿州的皮室軍被調走了一千人?」

「臣豈敢欺瞞?」晁端彥拜道:「臣親眼見其大軍向北……」

他說著,就看向高士敦,道:「不瞞慈聖,遼主為取信我朝,曾許高庫使遣人隨軍,同往遼陽府。」

高士敦立刻躬身,拜道:「啟奏慈聖,臣已命臣仆高充允,隨遼人同去其遼陽府。」

高士敦是太皇太後的族弟,素有賢名,文章很好,算是外戚裡為數不多的文章之士。

最重要的是,他當年和高士京關係極好。

愛屋及烏太皇太後對這位族弟,也是非常寵愛。

這不,使遼這樣的外戚升官快車道,就選了他去。

所以,她一聽高士敦的話,就欣喜不已,忍不住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真是菩薩保佑!」

恐遼症,早已深入這位太皇太後的內心。

而遼國裁撤邊境駐軍,在她眼中,就意味著滿滿的安全感。

即使,遼人裁撤的隻是一千人,而且還是皮室軍。

其屯駐於宋遼邊境上精銳的宮帳軍,絲毫未動,依然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但遼人願意裁撤駐軍這個事情,本身就說明,遼人對於南下,毫無興趣。

向太後也跟著道:「是啊,真是菩薩保佑呢!如能一直如此,兩國百姓,可得其安!」

這個時候,高士敦忽然道:「慈聖丶陛下……」

「有個事情,臣不知該不該說……」

「何事?」太皇太後問道。

高士敦看了看左右。

胡宗愈丶晁端彥兩人,當即拜辭告退。

等那兩人退出了這個小殿,高士敦才拜道:「臣在遼國,曾在遼駙馬都尉丶蘭陵郡王蕭酬翰所引,拜見了遼主之女成安公主……」

「嗯?」兩宮頓時都皺起眉頭來:「成安公主?」

「是……」高士敦低著頭說道:「臣在蕭酬翰引領下,遙遙於簾外拜見公主,知公主年方六歲,天生麗質,溫柔賢淑……」

「蕭酬翰與臣言,遼主寶愛公主,甚為歡喜,欲為公主擇一良人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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