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壽宴(2)
夜幕徐徐降臨。
後苑中的宮燈,一盞接一盞的被點亮。
沒有多久,整個後苑,就變成了燈海。
很快,就連內池沼中,也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燭光,隨波而動。
趙煦站在太清觀的閣樓上,遠遠的望著後苑的內池沼。
那是數以百計的船燈,正在被人放流。
趙煦知道的,這是宮中的宮女和低級內臣們,正在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將自己對家人的思念,放流出去。
「大家,三位縣君,已將延春閣打掃乾淨了。」劉惟簡悄然來到趙煦身後,低聲稟報著。
「哦!」趙煦回過頭來,看向比上次又蒼老了幾分的劉惟簡,柔聲道:「辛苦老鈐轄了。」
「不敢,這是老奴的本分。」劉惟簡低著頭答道。
趙煦笑了笑,便看向了跟在劉惟簡身後的三個少女。
文熏娘丶狄薔還有孟氏女,當即就盈盈一福。
趙煦道:「三位縣君,隨朕一起,去給慈聖光獻皇後磕頭吧。」
太清觀是供奉曆代去世皇後遺物之地。
其中的延春閣就是趙煦的父皇,專門給慈聖光獻皇後辟出來的遺物供奉之所。
他在世時,每每心情不好,就會來此看看慈聖光獻的遺物,看著供奉於此的慈聖光獻遺物發呆。
而趙煦的父皇,在慈聖光獻去世後,就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根據趙煦上上輩子所知,,他在中風癱瘓前,專程來過這裡。
所以,延春閣實際上也就成為了趙煦的父皇生前最後的活動之地。
趙煦一直想要來這裡看看,看看這個他父親生前最後來過的地方,可惜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今天趁著太皇太後聖節,才終於被兩宮遣來此地,帶文熏娘三女來瞻仰丶朝拜慈聖光獻的畫像。
步入延春閣,趙煦就看到了,慈聖光獻的畫像,被供奉於閣中。
畫像上的慈聖光獻,身服翟衣,頭戴鳳冠,端坐於上,慈祥而溫柔。
畫像兩側,有著曾鞏撰寫的挽辭。
其詞曰:山河德履孚潛顯,江漢仁風被邇遐……
又曰:祖烈鷹揚終食冀,家聲泉湧舊興譙……
趙煦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跪倒蒲團上,認認真真的對著畫像叩首而拜,道:「曾孫煦恭拜慈聖光獻皇後神靈。」
禮畢,他站起身來,接過劉惟簡遞來的信香,點燃後插入香爐。
在他身後,文熏娘三女恭恭敬敬的磕頭再拜:「臣妾等恭拜皇宋慈聖光獻皇後神靈。」
做完這些事情,趙煦就帶著人,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這延春閣。
兩個慈聖光獻生前重用的老女官,從閣中出來,恭恭敬敬的將闔門關上。
趙煦看向文熏娘丶狄薔以及孟氏女。
「爾等記住,往後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來此上香。」
「諾!」三女似懂非懂。
趙煦知道,走完這道程序後,三女都算是未來的趙煦後宮妃子了。
這是封建禮法的一部分。
拜了祖宗了,就是我家的人了。
從太清觀下去,兩宮派來的人,已經在太清觀下提著燈籠等著了。
「粱惟簡。」趙煦招招手。
粱惟簡立刻提著燈籠近前來:「大家有何吩咐?」
「命婦們都入宮了沒?」趙煦問道。
「一早就都從寧陽門入宮了。」粱惟簡微笑著回答。
「嗯!」趙煦道:「擺駕玉華殿。」
「諾。」
……
玉華殿,熙寧四年始建,乃為帝後遊樂之所。
所以規模並不大。
不過一山亭丶一闔(鳳翔闔)丶一殿(基春殿)而已。
趙煦到的時候,玉華殿外的露天花苑,已被來朝的命婦們,擠得滿滿當當。放眼望去,皆是翟衣花冠,霞披翠珠的縣君丶郡君。
當趙煦在禦龍直們護衛下,進場的時候,所有命婦,紛紛上前,在道路兩側盈盈一福:「臣妾等恭迎官家升殿。」
趙煦沒有回應,隻是帶著人一路向前,到了基春殿前時,守衛在此的禦龍骨朵直的禁衛們,便將一麵麵用絳帛製成的黃旄仗,在殿前的台階上次第張開,視角效果一下子就拉滿了,氣勢更是頗為不俗。
有那麽一點,現代國家元首檢閱儀仗隊時的味道了。
這是鳴仗儀式,唐代天子正衙禮的重要組成部分。
入宋之後,隨著日朝製度罷廢,趙官家們不再坐衙,鳴杖禮自然也就沒有了。
但元豐改製的時候,又將其複活。
不過,依舊很少使用。
一般隻有每年文德殿的正旦大朝,才會啟用全套的鳴杖禮。
那是一個很恐怖的規模。
單單是作為絳引幡的旗幟,就需要數百麵,分為五個不同的儀仗隊伍。
最少都需要一千多名禁軍來組成鳴仗儀式。
所以,現在用在這裡的,隻是一個小型的鳴杖儀式,隻有兩百多人,幾十麵黃旄大仗。
這是皇城司為了討好太皇太後,刻意安排的環節。
不得不說,鳴杖禮確實很帥!
趙煦一路向前拾級而上。
那一麵麵絳引幡隨著他的前進而不斷升起丶落下。
儀式感和氛圍,頓時拉滿,讓走在其中的趙煦,腎上腺素加快分泌,整個人都有點亢奮,頗有種朕已手握日月乾坤,隨時可以踏遍萬裡山河的感覺。
這也難怪,曆史上的趙佶,會在掌權後,迫不及待的恢複全套的鳴杖禮,然後超級加倍——變成了一個需要五千多人的超級儀式!
……
趙煦步入基春殿,首先看到的,就是他的生母皇太妃朱氏。
在朱氏身旁,許久未見的國婆婆,迎上前來:「官家安好。」
「婆婆安好。」趙煦微笑著,看向了國婆婆懷裡抱著的一個小姑娘。
這是趙煦的胞妹,也是他最小的妹妹,如今才一歲八個月的皇十女。
趙煦伸手摸了摸這個妹妹可愛的小臉蛋。
小家夥睡的很香也很乖。
「過些時日,該請大宗正給十娘取個好名字了。」趙煦笑著道。
「太妃娘娘言,最好還是請皇太後娘娘賜名。」
趙煦不置可否,道:「也行。」
朱氏聽著,開心不已,在旁邊道:「還是得請官家到娘娘麵前求這個恩典。」
「嗯!」趙煦看向朱氏,點點頭,應承了一下來。
然後他就問道:「姐姐近來可好?」
朱氏忽然聽到趙煦的關心,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下意識的捋了捋額前的發絲,道:「我在宮中,一切都好,官家好好將息自己的身體就是了。」
「近來,我聽錢太醫言官家舊疾沒有再犯,心裡麵實在高興,前些時日還去開寶寺裡進了香,在佛祖前禱告……」
「就是……」她看了看趙煦的神色,小心的說道:「我聽開寶寺的僧人言,朝中近來似乎有些不太敬佛的雜音……」
趙煦聽到這裡,眯起了眼睛,然後開口說道:「姐姐禮佛是好的。」
「但,出家人四大皆空,為何要議論朝政呢?」
朱氏頓時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連忙不再說話。
趙煦看著朱氏的模樣,在心裡麵歎了口氣。
他知道的,朱氏就是這樣一個人。
沒有任何政治敏感性。
但她人極好,對誰都很和氣。
她就是那種很典型的,逆來順受型人格。
所以,她和誰都和的來,甚至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