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端午眾生(二合一)(1 / 1)

第493章 端午眾生(二合一)

端午節的江寧城,和汴京城一樣,沒有什麽區彆。

同樣的,滿城熏起了艾草,一樣的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清掃室內丶室外的衛生。

順便,給勞累了一年的自己,好好泡一個香蘭草澡。

王安石也不例外。

這位大宋荊國公,一大早就和妻子一起,在家裡的門窗上,都掛上了五彩繩吊著的香囊。

同時也將家裡的香爐都點燃。

宮裡麵送來的檀香木,在香爐中緩慢燃燒,讓人心神寧靜。

夫妻兩又指揮著下人,把王宅內外,連帶著山上的保寧禪院和花園,都仔細的清掃一遍。

還用著生石灰,在裡裡外外的溝渠都灑了一遍。

這是從汴京傳來的手段。

隻知道,皇室在用,官署也都在用。

所以,高級士大夫家庭,也都開始跟風。

即使這個法子,沒有任何用處。

但至少,這可以向上麵表明自身的態度——我是忠臣!

待到一切工作都做完,王安石夫妻,就和往年一樣,坐在保寧禪院的門檻上,看著山下的江寧城。

「獾郎……」王安石的妻子吳夫人輕輕的依偎著自己丈夫的肩膀,他們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也是靈魂伴侶。

所以,王安石隻是聽著妻子的聲音,就已經知道妻子想要說什麽了?

無非不過是,讓他上書朝廷,讓他拿自己這張老臉,去和當政的兩宮求情。

讓女婿吳安持,可以從太學出來。

這個事情,隻要他出手,就一定能成。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故宰相,是先帝的元輔。

也因為兩宮都恨他王安石。

所以,隻要他王安石卑躬屈膝,向兩宮求情。

兩宮都會開心,甚至洋洋得意。

但……

王安石握著妻子的手,輕聲道:「盈兒這些年,在吳家受儘了冷眼,甚至被姑舅丶丈夫排擠……那時候,他們想過老夫沒有?」

「現在,他吳家人落了難,就想起來,要找老夫了?」

「還逼著盈兒回家,來老夫麵前跪求?!」

王安石抬起頭:「憑什麽?」

他現在是真恨!

恨自己當年有眼無珠,也恨自己對女兒的婚姻無能為力。

「可是……」吳夫人歎息一聲。

「沒什麽可是的!」王安石罕見的打斷了愛妻的話,道:「除非,他吳家答允老夫的要求,不然老夫絕不上書。」

吳夫人低下頭去,低聲道:「獾郎,真要逼著他們夫妻和離?」

王安石點頭,堅決的說道:「不和離,難道要讓盈兒一輩子以淚洗臉?」

數年前,長女回家省親時,寫下的那首詩,讓他痛心至今!

如今,既有了機會,自當果斷的結束這樁婚姻。

吳充活著的時候,就經常性的縱容吳安持,冷落甚至是欺辱自己的女兒。

要不是他王安石愛女甚篤,在長女出嫁時,幾乎掏空了他仕宦以來的積蓄,給長女湊足了嫁妝。

不然,女兒這些年怕是要被吳家人虐待而死!

「這樣一來……我臨川王氏的名聲……」吳夫人握著自己丈夫的手,輕聲道:「怕是又要壞幾分了。」

臨川王家這些年,本就因為自己丈夫變法之故,而在天下毀譽參半。

王家的名聲,因此受累。

尤其是,王安石當年親自主持自己兒子王旁和其妻子和離,然後風風光光的將那個兒媳當成女兒一樣嫁了出去。

此事在整個士林之中,迄今都被人非議。

王安石自己不在乎。

可吳夫人,卻不得不為王家的未來考慮。

為她的孫子丶外孫女們考慮。

王安石輕輕的握住妻子的手,夫妻相濡以沫數十年,彼此之間已經熟悉的如同一人的地步,他自知自己的妻子,是在為了後人擔心。

害怕王棣將來議親困難,也害怕外孫丶外孫女們被連累。

隻是……

為了孫子丶外孫女,就犧牲女兒?

他王安石做不到!

以前,他是沒有辦法。

現在有辦法了,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他都要將女兒從火海中拯救出來。

況且,他荊國公王安石的孫子丶孫女丶外孫女們會愁嫁娶?

開玩笑!

王安石用力握著自己妻子的手,說道:「夫人就不必擔心了。」

「讓盈兒就留在家中吧。」

「他吳家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將盈兒的嫁妝還有吳安持的和離書送來,老夫就什麽時候上書兩宮和朝堂,給他吳安持求情。」

這就是逼迫吳家和離。

而且是極為霸道強硬的方式——你們是和離也得和離,不和離還是得和離。

甚至,隱含著威脅在其中。

吳夫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她悠悠歎息:「如此一來,天下人恐怕會議論紛紛了。」

仗勢淩人,強迫和離。

經此一事,王家的霸道,將傳遍天下。以後那些想和王家聯姻的人,都得掂量掂量了。

王安石笑了:「老夫何懼天下議論?」

從上書先帝,以《本朝百年無事劄子》,吹響變法的號角以來。

他王安石王介甫,哪裡畏懼過人言?又何曾怕過他人的議論?

不惜與天下為敵。

這才是他王安石王介甫的本性。

元豐之後的那個在保寧禪院,參禪悟道的王安石王半山,反而不是真正的他。

那個在保寧禪院的王半山,隻是一個心灰意冷,對前途感到悲觀的失意老人。

可現在,當年的王介甫,已經重新活過來了。

在新君即位,雖然罷廢保馬法丶市易法丶均輸法,但同時開始改革丶調整青苗法丶免役法,不止留用新黨大臣,更拜韓絳為相的那一天,那個因為愛子早逝,二次罷相而死去的王介甫,就已經悄然複活了。

吳夫人看著自己的丈夫。

看著這個雖然兩鬢衰白,但精神意誌卻再次振奮起來的男人。

她笑了。

於是,緊緊握住這個從孩童時代,就已經在一起的丈夫的手。

「獾郎既已經決心了,那就去做吧。」吳夫人柔聲說道。

就和當年,她丈夫執意變法,去挑戰所有人的時候那樣。

那個時候,現在的荊國夫人吳氏,也是這般握著丈夫的手,對他溫柔的鼓勵:去做吧。

王安石笑起來。

他這一生,最大的自豪和驕傲,從來不是文章丶功業。

而是他身邊的這個妻子。

這個陪著他從小長大,知他懂他也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他的妻子。

「善!」王安石緊緊握著妻子的手。

他這輩子,隻需要有妻子的支持和幫助就夠了。

外人議論?何曾懼!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這三句話,雖然是彆人歪曲了他的原話,並廣為流傳的謠言。

可王安石從不否認。

因為他心中,真的覺得這三句話說的好!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

廣西的端午節習俗,和中原也沒有太大區彆。

一大早的,邕州城就已經滿城都是艾草的味道。

城外的邕江中,更是舉行一次,規模空前的龍舟競賽。

來自廣西各地的土官們,還有交州江北的土司們。

都從各自的地方,選拔出了一支龍舟隊伍,來到邕州參賽。

章惇端坐在早早搭起來的台子上,看著邕江內的龍舟,競相向前,浪花奔湧中,數以萬計的觀賽者,呐喊丶助威之聲,不絕於耳。

這讓章惇看著,有些懷念起汴京來了。

「往年這個時候,金明池內,大宋禁軍也會舉行龍舟競賽。」

「天子甚至會親臨金明池,與民同樂。」

「往往這個時候,金明池內觀者數以十萬……」章惇感慨著,不由得唏噓起來。

如今官家還在守孝期間。

金明池的龍舟競賽,肯定是沒戲。

今年的中元節丶中秋節慶典,也不會舉辦的,元宵燈會更是想也不用想。

這些堪稱是天下第一的盛會,還得等兩年。

等天子孝期結束,才能真正的操辦起來。

章惇正感慨著,高遵惠已經拿著一杯菖蒲酒,醉醺醺的來到了章惇麵前。

這位太皇太後的叔叔,如今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從汴京來的消息,這位國親注定要高升。

高遵惠本是正八品的文臣朝官,寄祿官在南下前,為奉議郎。

南下時,以特旨換武資,國朝之製,以文資換武資,可升一級任用。

於是,高遵惠搖身一變,成為從七品的武臣,特旨授為左藏庫使,以左藏庫使而為廣西走馬承受公事。

對外戚來說,這屬於是過渡。

這次南下,即使他寸功未立,回朝後也可以安然直升皇城使。

而他現在,立功了!

江北各州土司丶廣西經略使司上下,都上報朝廷——廣西走馬承受公事高遵惠,用義懷遠,謀略遠方,優撫百姓。

功勞自然不是一點。

於是,朝堂欣然接受。

所以,根據汴京的消息,高遵惠回京後論功,遙郡肯定是跑不了,就看武臣階定在橫行官的哪一階了。

搞不好,過幾年,這位國親就將拜正任。

這就是外戚。

隻要稍微立一點功,勉強可以堵住彆人的嘴,升官就和喝水一樣輕鬆,外人自是羨慕不來的。

更讓人眼紅的,還是這位國親,在交趾做了好大買賣。

到現在,都一直還有從明州那邊來的商賈甚至是官兵押送著明州的甘蔗苗千裡迢迢而來。

聽說,是官家出了內帑,給明州丶蘇州那邊撥了錢,購買甘蔗苗。

而明州知州陳睦那個家夥,從來都是以跪舔天子出名的大臣。

彆說官家肯給錢了。

就算是一毛不拔,陳睦那個家夥,也會拿著衙門公使錢,從民間大肆購買甘蔗苗,送來這邊。

於是,交州北方各州的甘蔗田種植麵積,一直在擴大。

章惇聽說,現在都快十幾萬畝了。

委實有點誇張!

要是真被這個國親在交州把甘蔗給種成功了。

將來,這高家的富貴,不可想像!

但真正讓章惇詫異的,還是這位國親會做人。

以章惇所知,就這些日子來,高遵惠身邊聚集了大量的人。

有地方土官,有地方豪族,還有從汴京來的人。

曹家丶劉家丶向家丶王家,好像都派了些下人過來幫忙。

聽說是,高遵惠和他們在按照鬥紐的辦法,大家一起種甘蔗,一起開蔗糖作坊,等出了糖,大家再一起打通銷往汴京丶揚州丶杭州丶蘇州丶江寧丶河陽丶洛陽等地的通道,有錢一起賺!

不止如此。

這位國親,還把鬥紐的乾股,送到了廣西地方的有司手中。

苗時中丶岑自亭丶呂嘉問丶關杞,人人見者有份。

就連他章惇這邊,也送了大約百五的乾股。

隻是被章惇婉拒了。

但高遵惠回頭就和沒事人一樣,也不惱怒,依舊和他說說笑笑。

隻能說,這大宋外戚,天生就是這樣。

高家更是無愧百年勳臣家族的底蘊。

高遵惠搖搖晃晃的舉著酒杯,對著章惇微微躬身?->>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