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太皇太後終於死心了
韓絳將役法丶青苗法檢討丶實踐過程內暴露出來的問題,簡單的介紹一遍,就已經花了差不多一刻鐘時間。
兩宮聽完,互相對視一眼,腦子都感覺有些嗡嗡嗡的。
顯然,韓絳所說的那些事情,她們還沒有完全理解清楚。
這也不能怪她們。
她們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疾苦。
就以太皇太後來說吧,她這一生過的最苦的時候,應該是剛剛嫁給英廟,在濮王邸的那個小院子裡當十三團練夫人的時候。
而英廟當團練使時,生活條件怎麽樣呢?
趙煦上上輩子,被身邊的經筵官們要求去讀《三朝寶訓》的時候。
就從三朝寶訓中,看到過一個故事。
英廟在藩時,某次上朝,曾因殿中侍者粗心大意,弄丟了一條價值三十萬錢的犀帶。
侍者謝罪,英廟卻並沒有怪罪他,反而安慰丶勸勉。
這個故事,本意是要教導趙煦做一個寬厚仁愛之君。
卻也不小心,將仁廟在藩邸時的生活水平暴露了出來。
一條犀帶,就價值三十萬錢。
那,他全身上下的服飾加起來,至少價值千貫以上才對。
所以,指望兩宮這樣從小錦衣玉食,常年居住在深宮之中的女人,去理解和感受,老百姓的生活艱澀和困苦,那是做夢。
這一點,趙煦是有發言權的。
因為他的上上輩子,本質上也差不多。
好在,他在現代留學十年,替他徹底補足了這個短板。
在現代的那十年時光,雖然他大部分時間,其實都是在舒適的象牙塔內。
可終究,他的身份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柴米油鹽醬醋茶,開始圍繞他,逼著他去接觸和麵對。
於是,趁著兩宮還在迷糊,趙煦開始掌握主動權。
他感慨一聲,歎道:「難怪皇考在時常常教導朕,五代之弊,根深蒂固,晚唐之禍,延續至今!」
「朕過去還不懂,如今,聽了相公之言,方知皇考聖訓,鞭辟入裡!」
「陛下聖明。」韓絳和呂公著對視一眼,旋即深深俯首。
帷幕中的兩宮,卻是腦瓜子更加糊塗了。
役法丶青苗法,怎麽就變成晚唐五代之弊了?
什麽情況?
於是,太皇太後問道:「官家,這役法丶青苗法,怎就和晚唐五代有了乾係?」
明明是王安石發明出來,禍國殃民的東西。
怎就和八竿子打不著的晚唐丶五代有了聯係?
向太後卻是坐著,若有所思,想起了在閨中時父兄與她說過的那些國朝典故。
趙煦回身低頭,答道:「奏知太母,此事說來話長……」
「以孫臣從經筵上所知,以及平日裡,自己在東閣看書所得而言……」
「大抵脈絡,卻得從唐德宗任用楊炎,改租庸調為兩稅法開始說起。」
說著趙煦便用著簡短的語言,對這位太皇太後科普了一下曆史。
自然是略過這過程裡的血雨腥風,同時也省略了無數人的努力過程。
隻是簡單的將兩稅法後,曆代為了搞錢,不斷對百姓層層加碼,敲骨吸髓的經曆介紹了一遍。
於是,最後的結果就是:萬稅丶萬稅丶萬萬稅。
包括現在的免役法,其實也是某種程度的加稅。
於是,中唐以後的百姓負擔,就在這一拉一扯間,憑空增加了好幾倍。
趙煦介紹完,就對兩宮道:「故此,皇考在日,曾多次教誨於我,我朝自立國以來,晚唐丶五代之弊實多,天下皆苦於此也。」
這正是大宋,之所以給很多人一個擰巴感覺的原因。
因為,大宋他壓根就不是漢唐那樣,通過砸碎舊王朝而建立起來的新王朝。
大宋是在晚唐丶五代的殘軀上,重新長出來的。
看著立國也就百三十年,對一個王朝來說,似乎很年輕。
但實則,大宋王朝這個實體的很多臟器,都已經有兩三百年的曆史。
它們就像是趙煦去景靈宮祭祖乘坐的那輛玉輅一樣,外麵看著光鮮亮麗,其實內裡早就已經朽壞丶腐蝕了。
稍微走快一點,就會嘎吱嘎吱的響起來。
搞不好哪天就可能當場散架。
兩宮聽完,麵麵相覷。
哪怕向太後,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論調。
在殿上的兩位宰相,已經持芴再拜:「先帝明見萬裡,遺陛下以智,臣等為天下賀。」
在心中,這兩位宰相的震撼,是難以形容的。
雖然,他們早就習慣了也接受了,當今的少年老成與智慧。
也差不多接受了『先帝曾私下多次教誨丶叮囑當今』的設定。
因為,很多事情,假若不接受這些設定,就無法解釋了。
但此刻,他們還是被震驚了。
先帝過去在宮中,會連這樣的事情,也掰碎講給當今聽?
他有這麽多時間嗎?
兩位宰相對視一眼,然後都收回目光。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答案——假如先帝在時,當今就已經和現在這般老成丶聰慧了。
那麽先帝絕對會將大部分精力,都用來教導這位長子。
尤其是在元豐七年後,先帝感覺到自己身體不適,開始安排後事的時候。
他絕對會將多數時間抽出來,用來培養自己的繼承人。
仔細想想也是!
先帝駕崩前,當今就已經搬進慶寧宮,住了差不多半年多。
在慶寧宮外圍,先帝所用皆其心腹爪牙。
慶寧宮內,更是精挑細選。
足可見先帝對當今的重視!
所以啊,這位恐怕早就在心中,矢誌於振興父輩的事業了吧?
呂公著想到這裡,心中就多少有了些苦澀了。
他開始對韓絳之後,章惇上台的未來,感到憂慮。
「司馬君實的憂慮,倒也不無道理。」他在心中感慨著。
……
帷幕內的兩宮,腦瓜子到現在都還是嗡嗡嗡的。
她們費了不少功夫,才終於消化掉了今天涉獵到的新知識點。
從晚唐到五代再到大宋,從兩稅法到雜役丶力役丶色役。
這些東西是身邊的人不會和她們說,大臣們就算說了,也是一筆帶過的內容。
如今驟知之下,自然難免心煩,有些不太想碰這攤爛攤子了。
於是,太皇太後試探著問道:「官家,這役法改來改去,總歸是不爽利,何不恢複仁廟嘉佑舊製?」
趙煦還沒有回答呢。
韓絳和呂公著就已經持芴而前:「娘娘不可啊!」
「為何?」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