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軟肋
呂公著小心翼翼的坐下來,然後喝了一口天子禦賜的茶湯,辛辣的生薑在口腔回味著,讓他的精神也稍微振奮了一下。
帷幕後的太皇太後,卻已經開始發問了:「呂學士自揚州入京,這一路所經州郡,未知可聽說了地方州郡士大夫,對於朝政的議論?」
呂公著聞言,拿著眼睛,悄悄觀察了一下那禦座上的少主。
見著對方一動不動的沉默著,才持芴答道:「奏知太皇太後:臣自揚州入京,一路所過州郡丶關隘,所遇士大夫皆言:兩宮慈聖,勤勞天下,保佑聖躬,推恩萬民……」
呂公著頓了頓才接著道:「而皇帝陛下,仁聖純孝,聰俊神慧……」
帷幕後的太皇太後,看了一眼向太後,兩宮都是微微點頭,然後又問:「老身和太後,這兩個月來,所下的法令丶詔書……各地士大夫有何看法?」
這是這位太皇太後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呂公著深吸一口氣,拜道:「臣自揚州北上,一路所過關隘丶市集,所遇百姓丶士大夫,無不因太皇太後丶皇太後丶皇帝陛下推恩萬民,罷廢市易法而歡欣鼓舞!」
這倒是事實!
市易法其實就是一個官營壟斷經濟法案。
本質上就是對商賈和消費者兩頭薅羊毛。
商賈不喜歡,百姓也不喜歡!
如今罷廢,除了市易務過去的官員外,幾乎沒有人不歡迎!
呂公著繼續說:「臣又聞,皇帝陛下躬行大行皇帝遺命,加隆恩於汴京百姓,降德音於京東都路士民……」
「自入京以來,所遇者,莫不稱頌……」
「皆言:兩宮聖慈主上仁聖,德音普降,蒼生幸甚!」
帷幕內的太皇太後聽著,高興的說道:「誠如學士所言,老身就放心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太後,在這個時候也道:「大行皇帝將江山社稷,交托給官家,讓本宮和太皇太後輔佐官家聽政,處置軍國事務,這兩個月來本宮和太皇太後在宮中都是殫精竭慮,生怕大行皇帝所遺的基業受到損傷……也生怕下麵的官員,不能理解大行皇帝遺命……如今聽學士奏報,本宮也就安心了……」
呂公著聽著,眼皮子跳了跳。
皇太後和太皇太後的言辭,看似相同,實則完全不同。
太皇太後隻是關注下麵的反應。
而皇太後則強調——大行皇帝將江山社稷交托給官家,讓本宮和太皇太後輔佐!
呂公著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湯,讓茶湯辛辣的味道,回蕩在口舌之間。
他才持芴再拜:「兩宮慈聖,保佑擁護聖躬,實乃天下之幸……」
禦座上的少主,依舊沉默。
但呂公著可以感覺到,他一直在觀察自己。
所以,呂公著不由得調整了一下坐姿,以方便少主仔細的觀察他。
這是一種無言的低頭,也是一種無聲的臣服。
帷幕後的兩宮,卻都是高興起來。
太皇太後的語氣,變得輕鬆了許多:「不瞞學士,在沒有聽到學士的這些話之前……老身還一直擔心,法令和政策,會不會出錯……」
「甚至……會不會被人議論……老身和皇太後,任人唯親……不顧社稷……」
呂公著低下頭去。
他聽出來了,這位太皇太後,還在因為司馬光上次的上書,耿耿於懷。
他隻能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不在這個話題上開口。
因為他知道,隻要他不提,以那位太皇太後的性子也不會追著不放。
果然,太皇太後也隻是隨口說了一句類似發泄一樣的話,就轉過了話題。
「呂學士是大行皇帝欽定的官家托孤重臣……」
「此番入京,未知於國政丶朝政上,可有進言之處?」
「若有,還請學士直言!老身和皇太後還有官家,都將洗耳恭聽!」
呂公著連忙起身,先觀察了一下那位禦座上的少主。
發現他依舊保持著相同的坐姿,於是持芴再拜將早已經打好的腹稿,奏報上去:「啟奏太皇太後丶皇太後丶皇帝陛下……」
「臣遠從外服,奉詔入京,陛見皇帝陛下於殿上,恭聞兩宮慈聖聖訓……」
「臣竊以為,皇帝陛下初登大位,宜當以修德為要!」
「且,皇帝陛下雖則神聖睿知,然則治學之事,亦不可不重……」
「臣聞:武侯曰: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衰敗,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
「臣,誠惶誠恐……」
「乞兩宮慈聖,選君子正人,近於皇帝陛下左右,侍讀丶講學,以助陛下修聖人經義……」
兩宮聽了,都是點頭讚同。
尤其是太皇太後,她忙於政務,也確實抽不出太多功夫,教導官家讀書。
一直想要讓經筵官們入宮,給官家講書。
但,看著那些經筵官……蔡卞丶陸佃丶許將丶朱服……不是王安石女婿就是王安石門生。
翰林學士曾布雖然學問好,人品也端正,可他隻是一個人。
況且這個人也和王安石有些關係,太皇太後其實也不大願意曾布直接入宮到君前講書。
而司馬光之前確實推薦了幾個人,太皇太後也覺得不錯。
但現在不是司馬光惹惱了她嗎?
若是直接用了司馬光舉薦的人,那不是等於和司馬光服軟,等於在說:老身錯了嗎?
這怎麽可能?
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如今,聽到呂公著提及此事,太皇太後看了一眼向太後後,看到向太後也點頭後,就道:「學士所言,老身和太後也是深以為然!」
「不瞞學士,官家雖然年紀小,但聰俊的很呢!」
「老身和太後這兩個多月在宮中,教導官家讀書,如今官家已經差不多讀通了整本春秋!」
「翰林學士也都說:聞漢明帝八歲通春秋,今官家八歲亦通春秋,我朝治世可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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