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平章軍國重事
正當文彥博得意不已,勝券在握的時候。
他聽到了一個稚嫩的童聲。
「太師……」
文彥博抬起頭,看到了禦座上的少主。
「朕有一事,想向太師請教……」
「不敢!」文彥博持芴說道:「陛下相詢,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朕記得,父皇曾教我讀書……」
「朕問父皇,孔曰成仁,何為謂之仁?」
「父皇言:仁者,所以愛人也!」
文彥博立刻再拜:「大行皇帝恭以聖人之教,以授陛下,實乃天下之幸!」
趙煦卻是不慌不忙,繼續平靜的說道:「朕於是請教父皇,為君者欲愛人,如何作為?」
「父皇於是以國朝故事,教與朕……」
文彥博眉毛一跳,直覺告訴他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妙。
「父皇舉國家愛民之事,與朕言說……」
「其中之一乃是熙寧元年時,有鄉戶因服衙前役,受命搬綱七文錢千裡入京,沿途受無數官吏刁難,冒雨雪風霜,用一年之功,方才抵京……」
「父皇聞之,徹夜難眠,甚至星夜出宮,至景靈宮列祖列宗禦容之前謝罪……」
文彥博聽到這裡,立刻就持芴而拜:「大行皇帝神聖睿知,老臣亦為之感佩!」
帷幕後的兩宮,也在這個時候,聽出味道來了。
首倡者韓絳?
或許是,但真正的推動者和決策者以及政策的製定者,恐怕隻能是大行皇帝!
趙煦微笑著說道:「太師言重了!」
「父皇曾教過朕……嘉佑年間,太師首倡建:寬恤民力司,以減免天下衙前之苦為己任……」
「朕迄今記得,父皇提及此事時,曾與朕言:免役法諸多條例,皆乃自太師故智之中擇取……」
這是事實!
大宋役法變動從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曆經了漫長的演化。
文彥博也曾經積極參與其中,並發揮了重要作用。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文彥博,還不是如今的文潞公丶文太師。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
一旦恨上某個人或者某個事情,就會恨屋及烏,將其的一切都視作敵人。
政治生物們尤其如此。
黨同伐異,隻是黨爭的最低級階段。
黨爭的高級階段,就是文彥博這個樣子。
爾所欲者,我皆非之!
於是,文彥博甚至為了反對王安石,可以去和當年一手導致慶曆新政失敗的死敵王拱辰握手言和,共同進退。
而黨爭發展到極致,就是趙煦上上輩子經曆的元佑丶紹聖時代了。
道理?
誰和你講道理?
我們講立場!
說吧,你支持誰?
支持王安石王介甫王相公的站左邊,支持司馬光司馬君實相公的站右邊。
元佑時代,敢站左邊的,統統滾蛋——哪怕是過去的自己人也一樣。
紹聖時代敢選右邊的,大概率嶺南吃荔枝。
至於是非對錯,早就沒有人關注了。
也虧得如今文彥博麵對的是一個留學歸來的趙煦。
若隻是上上輩子的那個趙煦。
現在他已經招呼忠心耿耿的禦龍直快點進來,把文彥博這個老東西拖出去,丟到汴河裡喂魚。
在現代十年留學,趙煦最大的變化,就在於,他在不斷的跑部要錢的過程中,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過交道。
他學會了和自己和解。
也學會了怎麽做一個真正的政治生物。
他甚至學會了去和那些讓他每一個神經都在產生厭惡的人打交道。
文彥博可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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