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子

福寧殿。

臥病在床的天子趙頊,已經醒來。

他虛弱的厲害,臉色慘白如紙。

好在,特旨召回的致仕老太醫孫奇,服務了大宋三代官家。

對於趙頊的身體情況,他有著充分的了解。

所以,在司藥服侍著,喂下孫奇開的湯藥後,他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一些,也恢複了一點元氣。

在好受一點後,趙頊就努力的想要說話,可中風後的大腦組織,特彆是有關語言的腦組織,已經壞死。

所以,他的嘴唇,張合了一下,卻隻能發出咿呀的含糊之音。

趙頊想要伸手和周圍人索要紙墨寫字,但雙手卻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手腕關節連抬都抬不起來了。

再無法像月初那樣,通過用手沾墨寫字,來向周圍人傳達他的旨意。

但他不肯放棄。

甚至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依舊努力的,想要使勁。

在位一十九年,他從未有一天,想要放棄手中的權力。

隻要一息尚存,他就會拚命抓緊手中的權力!

高太後和向皇後,見著官家的這個樣子。

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官家……」向皇後走到天子病榻前,將手裡拿著的佛經敞開,然後讓人扶起官家,輕輕的抱住自己的丈夫,將佛經給他看:「您看,這是六哥給您抄寫的祈禱佛經……」

重病的趙頊在看到佛經上的文字後,身體終於用上了一點力,他的眼瞼抬起來,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佛經。

看著上麵,那一個個端正的館閣文字。

然後,趙頊深深的看了一眼向皇後。

在他看來,這佛經定是向皇後找人以六哥的名義抄寫的。

知子莫如父,六哥的字,雖然在同齡人裡算好的。

可絕沒有這麽端正工整,也寫不得這般好。

而向皇後為什麽要這麽做?

趙頊心中的疑慮,立刻升起來。

是覺得朕已經無法康複了嗎?

所以,皇後才迫不及待的暗示催促自己該立儲了?

就像一十九年前的父皇?

趙頊想起了十九年前的事情。

臥病在床的先帝,和他現在一般,不能說話,不能行走,但比他好,至少還能寫字,還可以通過文字來指揮朝政。

趙頊記得清楚,當他去探望的時候。

先帝並沒有給他好臉色看,甚至表現出了明顯的疏遠。

原因是……

當時已經有大臣,請求立儲!

所以,當趙頊離開福寧殿時,臉上的神色非常難看。

這讓當時的首相韓琦看到了。

韓琦於是將趙頊拉到了一個私密的地方,對他說道:「願大王朝夕勿離官家左右!」

趙頊記得很仔細,當時他點頭道:「此乃身為人子之本份!」

但韓琦卻搖頭告訴他:「並非如此!」然後韓琦滿懷深意的和他對視了一眼。

當時,趙頊第一時間就理解了韓琦那一眼的深意。

從此,便留宿福寧殿,日夜不離。

即使如此,先帝彌留之際,在韓琦丶文彥博一再請求下,終於答應立儲時,還是出了問題。

當時,文彥博拿著紙筆,請先帝寫字,確認聖意。

第一次,先帝寫的是:立大王為太子。

可先帝有三子,皆封王,也皆可被尊稱大王。

在旁邊看著的韓琦,隻好請求上意明確。

先帝這才無奈,批語:穎王頊。

本以為,事情到這裡,就該結束了,誰想,當韓琦文彥博,依照製度宣了翰林學士張方平到了禦前,草擬立儲製書時,又出了問題。

先帝在寫字確認時,隻寫了:明日降製,立某為皇太子。

但,太子的人名,卻沒有寫清楚,張方平根本無法辨認。

無奈之下,韓琦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頂上去,這才得到了明確的聖意:立穎王丶大大王為皇太子。

這才終於確定了立儲!

當時,趙頊就在禦前,親眼目睹了一切。

先帝的不甘丶掙紮,他看的明明白白。

也聽到了,韓琦丶文彥博在出殿門時的竊竊私語。

「看到官家剛才的樣子了嗎?人生到了這個地步,連父子竟也如此?!」

「國家大事就是這樣啊,沒有辦法啊!」

想到這裡,趙頊內心就自嘲了一聲。

「朕與先帝,竟無二致!」

可權力麵前,哪裡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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