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江厭辭回到馬車上,令鬆立刻揚起馬鞭,繼續趕車前行。
月皊從窗口往外望去,借著涼白月光,縱使夜裡視線不好她,也隱約可見長安輪廓。
快到長安。
馬車再前行沒多久,到長安地界,車外不再黑黝黝。盞盞高懸紅燈籠一眼望不到。通宵達旦夜市商鋪仍舊熱鬨喧囂。時不時響起鞭炮煙花聲,有遠有近,乃孩童迫不及待提前賀起新歲。
新歲將至氣息越來越濃鬱。月皊不起往年,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像個無憂孩童,一兒纏著阿姐帶她出去逛夜市,一兒在漂亮新衣裳裡挑來挑去。
車外景『色』越來越熟悉時,月皊將簾子放下。她回轉過身,垂下眼瞼,心中難免失落。
她心裡明白今時不同往日,今年新歲斷然不再有曾經歡聲笑語。甚至,以她現在身份,許是都不能伴著阿娘和姐姐身邊。
聽說阿娘年前能回京,距離除夕也沒幾日,不知道阿娘行到哪裡。
“你自己收好。”江厭辭忽然開口。
月皊從低落思緒裡收回神,詫異地轉眸望向江厭辭遞過來信封。
“什麼東西呀?”月皊接過來,一邊詢問著,一邊拆開未封口信封。
月皊不怔住。
信封裡,裝著是她身契。
就是這個東西,讓她不算人人。月皊纖細手指逐漸收攏,將身契緊緊握在手心。
“放在這裡?”月皊抬起眼睛來,望向江厭辭。還未等江厭辭開口,她又急急將信封藏在身後:“三郎已經把它給,不可以反悔。”
“從不反悔。”江厭辭淡淡道。
“哦……”月皊悄悄鬆口氣。這東西放在她自己手裡,雖改不奴籍身份,但總比在彆人手裡好。
“籲——”令鬆拉住馬韁,停車。回朝車廂方向稟話:“到。”
他又接一句:“縣主親自出來接。”
江月慢已提前知道江厭辭和月皊今天晚上回來,一直派人盯著,遠遠看見馬車便回來稟告。馬車停下時,江月慢已經趕到府外。
一時間,她心裡既有將要見親弟弟緊張,又有對月皊掛念和不舍。
聽說姐姐就在車外,月皊忽生出絲膽怯來,沒敢立刻下去。她理理鬢間碎,又沒事找事地反複整理著身上衣裳。
江厭辭瞥月皊一眼,倒也沒催她,先獨自下車。
車角掛著琉璃燈,逐漸將江厭辭五官照清楚。江月慢望著從馬車上下來弟弟,悄悄舒出一口氣。
原來骨血親這種東西是真存在。望見江厭辭那一刻,江月慢心裡就生出莫名熟悉感。
她款步往前迎,立在江厭辭身前,細細望著江厭辭眉宇,含笑溫聲問:“這麼晚才歸,路上可用過晚膳?”
江厭辭倒也沒到這位從未見過長姐,見他第一句話竟是這般尋常家常詢問話。
“沒有。”他照說。
江月慢輕輕頷首,再開口:“隻知道你今晚回來,也不清楚時辰,晚膳一直備著呢。”
寡言如江厭辭,亦覺得此時該寒暄些什麼,可他一時竟不到如何接話,隻好點點。
江月慢倒也不介意,她視線越過江厭辭,望向他身後車廂,溫聲詢問:“廿廿在車上?”
“是。”江厭辭側轉過身,隨著江月慢視線一起望向車廂。
江月慢然,她又朝前邁出兩步,提裙踩在腳凳上,作勢要登車。她抬手等人扶,江厭辭默默,才扶她一把。
江月慢回衝他一笑,登上馬車。
月皊坐在車廂裡,將外麵交談聽得一清二楚,她抬著眼睛,望著阿姐彎腰進來。
月皊望見姐姐,忽然手足無措起來。
江月慢視線落在坐在角落月皊身上,目光不一頓。這次離還不到三個月,妹妹消瘦一圈。
江月慢收收緒,麵帶微笑地進去,坐在月皊身邊。她略側身,望著月皊,輕輕拍一下自己腿。
月皊眼淚忽然掉下來,一下子撲過去,伏在姐姐膝上小聲地哭起來。
江月慢心裡百轉千回心酸又心疼,可『性』格使然,她眉眼間仍舊掛著端莊淺笑。江月慢將手搭在月皊輕輕顫著脊背,一下又一下輕輕撫慰著。
馬車外,江厭辭聽著月皊哭聲,他抬眼望去,視線雖隔,倒也能猜到她此時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