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1 / 1)

妾寶 綠藥 1833 字 18天前

第八章

月皊明顯是不信的。怎麼會有人不知道疼呢?她仰著小臉望著江厭辭,手指頭已經下意識地探出去,在江厭辭小臂上的傷口邊邊戳了戳,想驗證一下他疼不疼。當她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時,立刻紅著臉收了手。

江厭辭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略欠身,拿走月皊手裡的藥瓶,衣角掃過月皊蹲著的膝頭。忽然拉近的距離,他的氣息也近了,月皊小臉紅撲撲地向後退了一點。

顯然,江厭辭瞧著月皊呆手呆腳,不想再等下去了,拿了藥自己來上。

江厭辭自然是沒有說謊的。沒有痛覺這事在旁人看來帶著點悲情,指不定要編出一個淒淒慘慘戚戚的過往。

實則這是他自己選的。

他所在的師門練武都要有所舍棄。比如他的師兄舍了七情,十一棄了味覺,小師妹左耳聽不見。

相比之下,他沒有痛覺反倒不算什麼。隻是有時候的確會給他帶來困擾,讓他對自己受傷程度不能很好地自知。

月皊手中的藥瓶被江厭辭拿走了,她便默默蹲在一旁看著他自己上藥,等他剛上完,她立刻拿了紗布來,為他裹纏。

薄薄的紗布覆在他小臂的傷處,立刻被血汙和藥漬染透。月皊壓著一角,繞著他的小臂一層層纏繞。

“砰”的一聲響,打斷了屋內的安靜。月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頭,聽出是外麵的窗牖被風吹開。她趕忙將江厭辭小臂上的紗布最後一層纏好、係好,小跑著出去關窗。

雨很大,傾斜的雨幕從窗口瘋狂往裡灌。月皊剛走到窗口,就打了個噴嚏。她急急忙忙探手去關窗,卻看見一隻鴿子站在外麵的窗台上,鴿子已經被雨水淋透了。她趕忙將鴿子抱進來,再踮起腳尖拉著窗欞用力將窗牖關好。

“怎麼淋成這樣呀,小可憐。”月皊用袖子去擦鴿子身上的雨水,卻發現自己的袖子早已濕透。瞧著腕上的木珠被雨水澆濕,她擰了眉,趕忙將木珠從腕上擼下來,收進腰間好好保護著。

後頸忽覺一涼,月皊還沒來得及回頭,立在她身後的江厭辭已經伸手拿走那隻鴿子。

月皊還驚於江厭辭走路沒有聲音,江厭辭已經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月皊莫名覺得江厭辭的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她懵了一會兒,才發現江厭辭手裡的那隻鴿子是信鴿,可綁在它腿上的信筒是空的。

四目相對,月皊向後退了一步,搖頭辯解:“我沒看見信,什麼都沒看……”

她話還沒有說完手腕已被江厭辭握住,力氣那樣大,疼得月皊蹙了眉。她被拽地踉蹌往前邁出兩步,身子幾乎貼在江厭辭的胸膛。

快撞上去的時候她還在想著可彆撞到他身上的傷。

下一刻,月皊來不及再想其他,整張皎白的小臉一下子漲紅。

江厭辭的手掌從她的肩頭開始,沿著她的手臂撫下去,轉到她的腕時,又沿著她的手臂內側撫過去。當男子寬大微熱的手掌從她腋下一路向下撫過她的腰側又胯側,月皊才後知後覺他以為她拿了他的東西,他在搜身。

當江厭辭拉住月皊的交領衣領將要扯開時,那條係著木珠的手串從她腰間掉落,江厭辭在它落地前接住了它。

簡單的一枚木珠帶著雨水的潮,安靜躺在江厭辭的掌心。

江厭辭抬眼,望見一雙被淚水浸泡著的眸子。月皊咬著唇拚命不讓自己掉眼淚,卻還是在一開口的時候淚珠兒滾落。

“可以還給我嗎?”她委屈的聲線染著淚水的酸澀。

江厭辭心裡生出悔意,就像以前一不小心殺錯了人。他立刻伸手,將木珠遞過去。

月皊伸手去拿,卻在指尖兒將要碰到那枚木珠的時候生生僵在那裡。她小的時候身體不好,時常生病,她曾自嘲這是唯一像阿耶的地方。阿娘為她求了這枚平安珠,她日日不離身。

可是這一刻,她忽然想到若沒有交換過,這枚木珠本就該是阿娘求來給江厭辭的。

過去十七年的人生裡,她如今唯一留在身邊視若至寶的東西,也本該是江厭辭的。

她一下子將手縮回去,潮濕的眼眸浮現幾分慌亂的懼。月皊落荒而逃,逃進那間昏暗潮濕的小夾間。她迅速縮進被子裡,用薄薄的被子將自己裹住。

手腕空落落的,心裡頭也空落落的。

她好想阿娘,好想再見阿娘一次。

江厭辭立在原地,皺眉望著手中的木珠。他往前邁出一步,想將木珠還給月皊。卻又覺得此時追去恐不方便,不若明日再還她。

耳畔的聲響讓他回頭,那隻鴿子悠哉地撲騰著潮濕的翅膀。

·

夜裡一場風雨,翌日便又冷上了兩分。

府裡的四郎江冠玉卻起了個大早。天冷也阻止不了他著急出府的心。昨兒個輸了錢,今兒個可得贏回來。

“四郎,三爺讓您用了早膳之後過去一趟。”端著洗臉水的婢女稟話。

江冠玉皺了皺眉,心道父親又要羅裡吧嗦地念叨他。他用了早膳之後,裹了狐裘大襖,去了三爺院子。

“今天要出府去?”三爺瞥了他一眼,繼續逗弄著籠子裡的金絲雀。

“約了幾個友人去品鑒古玩。”江冠玉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不是快過年了,兒子想給家裡人選點禮物。”

三爺也不揭穿,道:“你三哥剛回家,你出門應酬帶著他才對。”

江冠玉抻了抻耳朵,這話不知道怎麼接。江厭辭瞧上去不像個好相處的。

三爺瞥了他一眼,說:“你三哥這些年在外麵吃了不少苦,如今回來了,你作為同輩的手足,理應帶他去見識見識長安的繁華,好好享享福。”

享享福?

江冠玉琢磨了一下,懂了。他笑著說:“明白了,我好好帶三哥逛逛長安!”

“去吧。”三爺繼續喂著他的金絲雀。

他以前也恨過這個兒子不務正業,不是賭錢喝酒就是逛窯子,才十六,還沒娶妻呢,院子裡就九個小妾了。不過現在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勾著歸家的侄子花天酒地。

他就不信一個自幼流落在外吃苦的人,不會被長安的富貴溫柔鄉迷了眼。等他染上吃喝嫖賭的惡習,就更沒心力管這偌大的江家了。

三爺對著籠中的金絲雀,心情愉悅地吹起口哨。

·

月皊歪著頭,用手心敲了敲額角,覺得腦子裡渾渾的,伴著偶爾悶敲一下的疼痛。

自一大清早,外麵的婢女走動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隻是她今天不想出去了。身體不舒服,而且她還在生氣呢。

她窩在薄被子裡熬時間,等外麵一點響動都沒有了。她覺得江厭辭應該又去了前院應酬待客,這才懶懶起身,出去漱洗。她掀開布簾出去,卻驚訝看見江厭辭坐在外麵的交椅裡,他垂著眼,無聲又無息。

月皊愣了一下,顯然十分意外他會坐在這裡。她猶豫了一下,終是沒退回小間,而是身子貼著牆,快步挪進隔壁的沐室去洗漱。

江厭辭抬眼,望著她溜走的纖細背影。

吳嬤嬤從外麵進來,走到江厭辭麵前,規矩地行了一禮。

“昨天您不在府上的時候,二娘子過來了一趟,對姨娘冷言冷語,還要扒姨娘的衣裳。”吳嬤嬤停頓了一下,“姨娘的身鍥還在二娘子手中,這等於姨娘的性命被二娘子捏著。這於理不合。”

江厭辭沒說話,吳嬤嬤不知道他的意思,垂眼看過去,見他長指間擺弄著一枚木珠。

吳嬤嬤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再勸兩句時,婢女來稟話四郎過來了。

“三哥!”江冠玉滿臉燦笑,“你回京之後還沒好好四處瞧一瞧玩一玩吧?今兒個天氣好,咱們出去逛逛!”

江冠玉臉上的燦笑可不是裝出來的。以前出去鬼混,回了家時常被訓斥,挨家法也是有的。如今他拉著江厭辭,可就能光明正大地吃喝玩樂了。

月皊從沐室裡出來,輕輕揉著自己發紅的手。水實在是太涼了,那些一群婢女伺候著溫湯香霧洗漱梳洗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了。

江冠玉也看見了月皊。他愣了一下,重新落在月皊身上的目光就多了幾分頗有深意的打量。以前是自己的姐姐,現在沒有血親關係,這種打量就變成從一個男人的身份打量女人。

見江厭辭和江冠玉在這裡說話,月皊腳步根本沒停,隻想快步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偏婢女捧著個食盒進來,說是送給她的。

“我的?”月皊茫然地接過食盒。

“是。”婢女回話,“一個十五六歲的婢子送來的,沒說其主,隻說是姨娘的舊友。”

月皊打開食盒,瞧著裡麵擺放的糕點。糕點雖精致,卻是隨處可以買到,瞧不出是哪家特有的手藝。

月皊蹙著眉,一時間也不知道這盒糕點是誰送給她的。

江冠玉望著月皊捧著食盒的指尖,覺得她手指頭紅紅的,分外可愛,多看了兩眼,不由開口:“瞧著就好吃。”

月皊可不想請他吃。她將食盒合上了,抱著它轉身往裡走。

江冠玉討了個沒趣,重新望向江厭辭,笑著說:“三哥,你不會不願意和弟弟一起出去逛逛吧?弟弟可是誠心邀你的。”

江厭辭撚著指間的木珠,他垂著眼,眼前卻仍是月皊纖細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條淺綠的布裙,和一旁的婢女芳甸穿得一樣。不,不是今天,昨天晚上她也穿的這條單薄裙子。裙上尚有淋雨後的褶皺,她今天沒有換過。

江厭辭想起剛剛吳嬤嬤的話。

“走哇。”江冠玉開始催,他已經迫不及待去賭坊了,去晚了好地方可要被人占了去。他已經算好了,知道今兒個坐在哪個位置能贏大錢。

江厭辭抬抬眼,瞥見江冠玉身上的狐裘大襖,看著就暖和。

“走走走。馬車都備好了!”江冠玉又催。

江厭辭卻收回目光,轉過頭:“月皊。”

月皊抱著食盒已走到小小夾間的門口,剛要抬手去掀布簾,猛地聽見江厭辭喚她,她微怔,抬起的指尖忘了去掀布簾。

這是江厭辭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喚她的名。

月皊在心裡“哦”了一聲,原來他還知道她的名字。

她背對著江厭辭立著,沒有立刻轉過身。她以為過去了好久,其實也隻片刻而已。她慢吞吞地轉身,眉心微蹙地遙遙望著江厭辭,嗡聲悶語地問:“什麼事情呀?”

“收拾一下,我們出府。”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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