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分步走

麵包車在78年的上海街頭龜速前進,也就比烏龜殼快了一點點。

沒辦法,滿大街都是自行車,根本快不起來。

眾所周知,我國在80年代成為「自行車王國」,保有量堪稱世界第一。

其實早在5丶60年代,京城和上海這樣的幾個主要大城市,就已經成了自行車的海洋。尤其是上海,永久和鳳凰都在這裡,每年分配丶都會把最大的一部分留在本地,所以當年上海也是最容易買到自行車的城市之一。

有人將70年代以前的自行車比作後世的豪華汽車,不能說完全錯誤,但那頂多是在縣級以下的地方。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人家還真就隻認汽車,自行車嘛,就是個普通交通工具。

而且到94年丶國家提倡個人購買小汽車,首先在京城和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實現自行車「退潮」,沒幾年就迅速減少,同時被摩托車和小汽車所代替。

這個時候,鄉鎮才開始實現自行車自由,差彆確實挺大。

陳凡開著車,在自行車隊裡穿插,不一會兒拐進一片緊密的石庫門弄堂裡。

陳凡找人問了兩次,將車子停在一處弄堂口,隨後挎著包,帶著劉璐往裡走。

這裡位於南京西路,繁華的街市後麵丶一排排狹窄的小型石庫門房子密集地擠在一起,電線雜亂地從房子間穿過,與挑著晾曬衣服的竹竿一起,霸占了有限的空中間隙。

走進這裡,一股陰涼撲麵而來,似乎溫度都低了幾分。

陳凡按照紙條上的地址,一個個的找門牌號,直到弄堂儘頭,才在一間石庫門院子前停下來。

他後退兩步看了看,這是一座標準的石庫門建築,青磚灰瓦紅窗欞,似乎還是當初剛建好時的模樣,相比安全買的那半個院子,多了整座廂房部分。

而且這裡沒有飛架的電線丶也沒有伸出來晾曬的竹竿,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座石庫門小院,應該隻住了一家人。

這樣才可以把衣服都拿去晾曬台,不用幾家人擠著用丶非得挑根竹竿出來。

陳凡從包裡拿出一個裝有兩罐水果罐頭丶一袋紅糖的網兜,走上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裡麵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來啦。」

很快院門被打開,一位銀發老太太出現在麵前,好奇地打量兩人一眼,操著一口帶著寧波口音的上海話,「你們找誰呀?」

寧波話與上海話有些相似,都屬於吳語,卻又有細節上的差異,陳凡還算能聽得明白。

他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身體微微前傾,一副老克勒的做派,和言細語地說道,「老太太,請問王澤楷老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老太太輕輕點頭,「是的。」

隨即問道,「你們是?」

陳凡笑了笑,「哦,我叫陳凡,是巴金先生介紹來的。」

老太太聽到巴老的名字,臉色頓時大為緩和,滿臉笑容地讓開門口,「快請進,我家先生正好在家,我去叫他。」

將陳凡兩人迎進來,關好院門,再讓到客堂藤條沙發上坐下丶倒了兩杯茶,老太太才去上樓請人。

兩分鐘不到,一位滿頭銀發丶卻精神矍鑠的老人走了過來。

雖然是炎熱的夏天,又是在家裡,老人依然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襯衫和一條藍色的長褲,而且看上去不是剛換上的。

都知道京城胡同老大爺消暑的三大件,背心丶短褲丶大蒲扇。其實上海大爺也差不多,尤其是在家裡的時候,也是一件背心了事,有的人上街也穿這個。

所以從衣著上來看,這位老先生就是個講究人。

陳凡琢磨了兩秒,想明白與這位王老相處的方式,便自然而然變了氣質。

大約就是寶總麵對爺叔那種。

王澤楷邊往前走,便打量已經站起身的兩人,見陳凡器宇軒昂丶自信中又帶著幾分謙遜,自有格調顯現,不禁好感大增,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二位貴客好,不知有什麽事,是需要小老兒效勞的?」

他在成衣鋪乾了大半輩子,早年伺候達官貴人,解放後依然在店裡工作,直至退休,逢人便笑丶見麵客氣三分,已經成了他與人打交道的本能。

陳凡先上前兩步握手問候,又簡單介紹了一下劉璐,彆的也沒多說,隻是從挎包裡拿出一迭稿紙,雙手遞到王澤楷麵前,「王老先生,這是一份衣服設計圖紙,由於做工要求比較精細,我從巴老那裡聽說您的手藝冠絕上海灘,所以特地上門求教。」

王澤楷臉上笑容不變,雙手接了過來,卻沒有先看,而是請兩人坐下。

等夫人端了一杯茶過來,他才戴著老花鏡去看。

過了一會兒,王澤楷放下圖紙,滿臉驚訝地看向陳凡,「請問這份手稿是誰所作?」

陳凡笑道,「是我自己異想天開畫的,卻沒想到找了好些個老師傅,他們都說沒把握做出來,又聽他們說上海紅幫裁縫冠絕天下,這才求到巴老麵前。」

王澤楷一聽,更加驚訝了,「是你設計的?」

他拿起圖紙看了看,再看看陳凡,「你也會裁縫手藝吧?」

陳凡笑著輕輕點頭,「略懂一二。」

王澤楷愣了幾秒,又將目光投向圖紙,眼裡滿是猶豫。

陳凡則泰然若素,不動聲色喝著茶。

這份服裝設計圖倒也並不複雜,無非就是一套40年後的新式中山裝而已,可是對裁剪的要求卻非常高。

單單一個立領,便能難倒無數水平一般的老師傅。

另外圖紙上畫出了貼身裁剪的要求,以及其他後世改進過的裁剪工藝,放在現在這個時代,陳凡可以保證,能完全按照版型做出這套衣服的,可謂屈指可數。

考慮了好一陣子,王澤楷幽幽呼出一口長氣,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陳凡,輕聲說道,「我已經退休十幾年了,很久沒有做過這麽精致的衣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得起剪刀。」

陳凡滿臉誠懇地說道,「老先生當年手藝冠絕上海灘,隻有與之相當者,而無人能出其左右,即便退休多年,我想這乾了一輩子的手藝,也不會輕易忘卻。」

吳老院士96歲高齡,還能一周做三台手術,看王老先生容光煥發的樣子,哪像拿不起剪刀的人?

剛才分明就是托詞。

這也是陳凡一來並不提拜師的原因,像王老這樣的老師傅,哪個心裡沒有幾分傲氣,豈有隨便一個人過來丶就把吃飯的手藝傳出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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