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照相
第二天果然又是一個大晴天。
下了半晚的暴雨將土路衝刷成泥濘,等太陽出來,不一會兒又曬成堅固的土路,隻是路上多了些人和牛的腳印。
倒是少了些灰塵。
一夜過去,河水暴漲了兩三米,距離堤麵隻有7米左右的距離。
要問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非常簡單。
就在外河堤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長排順著坡麵延伸到水裡的「水位尺」。
這些水位尺就是順著河堤而下的一根根的水泥柱子,外表用石灰刷成白色,具體的水位線則用紅漆標注,然後寫上數字,哪怕是文盲來了,隻要他能認識錢,就能知道這些數字是什麽意思。
農民們就是靠每天巡查這些水位尺,將自己登記的測量結果報給小隊,小隊再報給大隊,大隊報給水利所,……以此類推,無數個水利所的數據彙總到省水利廳,便構成了一個省的水文變化數據資料。
這些資料可不會白費。
水利廳要將這些資料彙總,提煉出重要河段的水位信息,並每天在固定時段,通過廣播電台對全省進行廣播。
整個江南流域的水運船舶,全部都是通過收聽這些水位信息,掌握第一手的全流域水位資料。然後據此判斷哪條河流可以通航;哪條河流水流特彆湍急,需要「高手」掌舵;哪條河流水位過低,要從彆的河流繞路;哪條河流水位較淺,在某處可能會觸礁……
如果水位上漲過快,也是由水利廳和地方水利局發出預警信息,並由真正的專家進行「會診」,給出預判結果,交由上級決策,判斷是需要守堤還是分洪。
比如98年的時候,長江爆發大洪水,眼看水位已經超過了曆史最高水位線,在最危險的時刻,就是水利部彙聚了全國的幾十位水利專家,所有人常駐荊州賓館,通過不分晝夜的計算,得出「不需要分洪」的結論,供同住在那裡的副總決策。
副總就是以此為依據,扛住了要求分洪的壓力,叮囑子弟兵守牢大堤,堤在人在丶堤亡人亡!
最後除了極個彆鄉鎮因大堤潰口被淹沒,整個荊江地區最終得以完整保存,尤其是守住了下遊武漢丶以及更下遊的地區。
所以說,這些不起眼的一根根水泥柱子,卻關係到長江流域無數人的生命財產安全。
……
陳凡騎著小母馬,跟在楊書記他們後麵,一路數著水位尺,將整個盧家灣範圍內的河流都巡視了一遍。
這麽長的距離,自然是所有人都騎著馬,如果隻靠兩條腿,一天都不一定能走完。
在大堤上,一夜之間建起無數哨棚,每隔500米就有一座。
絕大部分的哨棚都是草棚,幾根木樁做支架,牆壁就是草席,稻草就是屋頂,裡麵一大半的位置堆著麻袋和鐵鍬,這是隨時準備裝土堵水用的,剩下的一小半地方,才擺著3張竹床,這便是防汛值守人員睡覺的地方。
除了草棚,另外還有十幾所油布搭成的防雨棚,不過這些雨棚旁邊也正在修建新的草棚,未來兩三個月,這裡就是防汛員的住所。
也難怪昨天陳凡提出修建永固哨所,並解決掉高度差的問題後,幾位領導都一致同意。
就現在這種哨所的條件確實是太差了,人吃苦倒是其次,關鍵是防汛物資很容易受到損壞,如果有永固哨所,這些防汛物資無疑能使用更長時間。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更願意修建永固哨所。
但是燒磚需要時間,找公社打報告要水泥,更需要時間,短時間內,盧家灣的防汛哨所依然還是隻能使用草棚。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等水泥批下來,也要等到秋收以後,才能開始修建。
如果公社不批水泥?
哼哼,那就等以後再說吧!
盧家灣人願意做貢獻,可是也不能純做貢獻。既然我都已經自備紅磚了,而且是為了守大堤,水利所給點水泥支持不為過吧?
要是公社和水利所連這點福利都不給,那我們也能吃苦。
不就是住草棚嗎,前麵二十幾年不都是這麽住過來的,誰怕誰啊?!
雖然陳凡很想說,建好永固哨所,最終受益的還是盧家灣人,可是他自己心裡也清楚,事情不是這種做法。
既然是水利口的事,那就必須要水利部門分擔一部分費用,否則的話,什麽都靠基層自己承擔,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任務被壓下來。
盧家灣能承擔一個水利工程的成本,還能承擔無數個其他項目的成本嗎?
所以他也支持楊書記他們的意見。上級給支持,就建;不給支持,那就一起擺爛。
不過話是這麽說,換成十年後,也確實存在這種可能,但是在現階段,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並不大。
如果知道盧家灣要建永固哨所,公社和水利所基本上都會鼎力支持,之前建設小水塔自來水就是例子。
隻要是為公家好丶為人民好的事,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公社和上級還是非常樂意支持的。
順著河堤轉了一圈,確定一切正常之後,最後回到大隊部,領導們便批準了明天去縣城「跑銷路」的事。
辦公室裡還是那幾個人,隻是多了個安全。
楊書記坐在位置上,往煙鍋裡填著菸絲,低著頭說道,「你們這一去,全大隊的希望都寄托在你們身上了,一定要儘力啊。」
鴨子和鵝都已經長大,而且開始生蛋了,雞子也都開始下蛋,有些社員家裡都準備孵化下一批小雞,要是再不找銷路賣出去,哪怕有蚯蚓可以喂食,也撐不住這麽多雞鴨鵝要吃飯呐。
再說了,養殖的目的不還是為了賺錢嗎,不把貨賣出去,怎麽賺錢?!
聽到楊書記的話,安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苦著臉說道,「楊書記,我們本來壓力就很大,你就不要再給壓力了行不行。」
這幾天把他給愁的哦,吃飯都不香了。
張隊長看著他,問道,「公社給的公函下來沒有?」
安全立刻點頭,「下來了,我請了我們洪所長一起去找錢書記,錢書記也很支持,當場就開了公函。」
頓了一下,他又苦笑著說道,「不過你也知道,供銷係統的人有多傲,彆說是公社,就算縣裡的單位,他們都不一定給麵子,所以能不能成,還要看咱們的兩位『功臣』。」
他說著視線便看向張文良和張覺民。
張文良立刻抬起頭舉起手,「打住,我可不是什麽功臣,我就是個帶路的,具體怎麽談,還得你和葉叔出麵。」
他說著轉頭看向陳凡,「要不請陳老師出麵,也比我和我哥兩人強一百倍。上次那些單位本來都是想請他的,是他躲著不去,我們哥倆才濫竽充數。」
陳凡立刻抬手鼓掌,「不錯不錯,都會用成語了。」
張文良老臉一紅,翻了個大白眼,「滾。」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陳凡倒是很淡定,「都放輕鬆點,不就是一萬多隻鴨,6000隻鵝嗎,真要賣出去不是什麽難事。彆說縣商業局不可能拒絕,就算他們真不同意,我也自然有辦法。」
然後乾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了,如果安哥和葉隊長能夠搞定縣裡的十幾家單位,自然是最好不過。」
剛才聽了陳凡的話丶還很開心的人們,再聽到他後半句,竟然齊齊比了個手勢,「嘁!」
說了等於沒說。
……
第二天一早,張文良丶張覺民丶葉樹寶丶安全,以及順路跟著去地委報名的陳凡,一起上了前往縣城的汽車。
開車的依然是孟師傅。
陳凡照舊坐在副駕駛上,將窗戶打開,看著河裡滾滾河水,心裡有點發毛,「孟師傅,這麽大的水過河,沒問題吧?」
孟師傅熟稔地操控方向盤,踩著離合器將汽車開上渡船,那渡船被洶湧的河水衝得搖搖晃晃,車子也跟著搖擺。
你擺我也擺,大家更搖擺。
後麵張文良幾人臉色發白,甚至已經做好棄車跳河的準備。
現在還在岸邊,這時候跳河應該還比較好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