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天有四時》
下行的電梯當中,除了少年偵探團之外,還有幾個其他場地裡的孩子以及他們的母親。
令人畏懼的意外發生,所有人都在心神不寧。尤其是經過正在燃燒的40層時,橙紅的色澤映亮了觀景電梯的玻璃,除了見多識廣的少年偵探團尚算鎮定,另外的三個小孩已經在啜泣了,很快就被自己的親人抱住寬慰起來。
懷裡抱著兩幅棉布裹好的卷軸,靠在欄杆上不言不語的如月峰水,在這個場景的襯托下就顯得十分寥落了。
三個小學生相互對視,你推推我,我頂頂你的,期期艾艾湊到了老爺子身邊。
如月峰水確實為人嚴厲,不算好說話,但麵對小孩子的時候,他也沒什麽刻薄的態度,隻是淡淡看了看他們,抱緊了懷裡的畫:「怎麽了,你們也害怕嗎?等下就到了,沒事的。」
一生沒有成家,對家庭也毫無興趣的如月峰水其實不太耐煩應付小孩子,他一生的規劃都沒有考慮過這個方麵,但麵對喜多川佑介這個小弟子少見的朋友——儘管他們的年齡差大到很難理解——稍微寬慰幾句話倒是沒問題的。
「那個,老爺爺,你拿著的是喜多川哥哥的畫嗎?」被推出來說話的吉田步美抬起頭,目光完全凝聚在他手裡的卷軸上。
喜多川佑介對他們而言,最具吸引力的身份,還是心之怪盜。
看見上電梯前對方將卷軸交給如月峰水的動作,三個人都有點蠢蠢欲動。
既然今晚的事態有怪盜團出手,那說不定到現在都不見蹤影的預告函,說不定就被藏在了這些包裹裡……
「哦,應該是吧。」一直在朝外眺望著隔壁建築的如月峰水沒什麽所謂地低下頭,看了看手裡的布包,「佑介這小子,在這種地方講究得莫名其妙。」
「因為這兩幅畫很貴吧。」吉田步美想了想喜多川佑介的日常做派,就事論事地說。
如月峰水抬了抬眉頭,沒準備去解釋常磐美緒從他這裡收購的價格算不得高,以及自己預想到今晚可能出事,於是乾脆沒有費心等問題,隻是在三個孩子接過話的時候,不鹹不淡地囑咐他們小心一點,可以下去看。
三個小學生興奮地抽出畫軸稍微拉開了一部分,然後很可惜地發現沒有什麽預告函一股腦蹦出來。
「沒藏在這裡頭啊……」
「也許怪盜團已經私下給那些人過了吧,不是有好幾個人都跪倒在地上哭來著?」
「哎,真可惜。上次遇到那個連環凶手,就應該讓他留下一些有內容的預告信的……」
「其實我們自己剪報紙也可以吧?我有偷偷留下兩張預告信的卡片。」
「……你也偷偷留了嗎,幾張啊?」
「咳咳!」在這群孩子越來越控製不住音量,讓其他心神動搖的乘客發現之前,如月峰水重重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們的話。
怪不得佑介這小子和他們莫名其妙玩得來……搞半天,是身份被他們知道了啊。
如月峰水暗暗歎氣,伸手將畫討要了回來:「這兩幅畫尺寸都不小,還是等脫險了下樓之後,再……」
接過卷軸正準備將它們重新整理好的如月峰水,被畫布上的內容慢慢吸引住了心神。
這並不是他的畫,或者說,起碼不僅僅是他的畫。
他交給常磐美緒的新作春雪的富士山,是他兩三個月前,由於大樓的建成心浮氣躁,勉強完成的作品,雖然不會落了他的名頭,但內心深處,他將這幅不得不依靠內心對富士山的記憶,勉強無視已經落成的大樓繪製的畫作視作恥辱。
這張被裝裱好的畫依然好好地貼合在精美的軸布上,然而在畫的上方,另一幅畫被卷在其中,覆蓋在了他那張春日雪景的山峰。
那依然是富士山,卻是一張極其絢麗的富士山。
富士山與落在它肩頭的雪,在不同的色澤映照下,變化豐富,像是無數張每時每刻的富士山構成的一張延時攝影。從清晨到黃昏,再到夜晚,層次豐富的色彩將無雲的天空渲染地宛若極光。
更引人注目的,卻是山景前,與前景的樹影融為一體的人。
那是一個背著行囊的旅者,沿著山川,扶著樹木,從挺拔少年,走到脊背佝僂。
在畫卷的末尾,彎腰駝背的老者身邊,站了又一個背上行囊的少年,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向深夜與河川。
踽踽獨行,煢煢孑立,然而這渺小的身影,放入巨幅的山河中,又仿若一個細小的標點,一行微小的注腳……
「老爺爺,老爺爺!該走啦!」
見如月峰水拿著畫慢慢翻卷,就那樣呆呆站在原地不動,感受到電梯停穩的輕微搖晃,三個孩子忙不迭拉扯起他的和服下擺,提醒他該快點離開了。
恍惚間回過神的如月峰水抬起頭,正巧卷軸也卷到了最後一塊。
他一眼就看見了題在右上角的名字。
《天有四時》——如月峰水喜多川佑介。
「老爺爺?呃,如月老爺子?」
「……好,走吧。」
「快一點哦,後麵的人還在等著……誒,爺爺你是在哭嗎?咳咳,是有點嗆……元太,過來一起扶著點……」
————
「你的老師,還真的是,蠻厲害的……」柯南嘴角抽搐地看著喜多川佑介將手裡的利刃歸鞘,確認過一片黑暗中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一幕,才鬆了口氣。
……話說看喜多川佑介提刀的樣子,這刀的分量怕是非常實在了。
搞半天,如月老爺子手裡根本是提著一把鐵坨子在走來走去,難怪他總覺得對方拐杖砸在地上的聲音沉悶的有點過分了。
這是一個什麽想法,想要用沉重的手杖砸碎這棟褻瀆的建築,或者乾脆準備要是心之怪盜不動手,自己就直接清理門戶嗎?
「他確實很厲害。」唐澤將拐杖抓在手裡,沒有詳細解釋,隻是淡淡回答,「其實,老師也是我們今晚的目標。」
如月峰水將這把拐杖交給他,內裡的意義非凡。
這既代表他徹底放棄了針對常磐美緒的等人的殺念,也代表了他對喜多川佑介這個徒弟的認可,更隱含了他已經明白對方身份的意思。
這把長刀,既是關切,也是囑托。
「他,那他也已經……」
「嗯,老師他看開了。」唐澤想到被自己一並卷進了畫卷中的秘寶,吐了口氣。
那正是如月峰水如今心目中的富士山落在畫紙上該有的樣子,出現在畫中的卻也不止是他自己,更是加上了他予以期望的弟子。
想到這幅畫是陰影如月峰水自己交給怪盜團的,唐澤的心情就說不出的感慨和複雜。
這場過家家一樣的半道師徒,差不多是要假戲真做了。
也不錯,能維持好一重藝術家身份的話,總歸是多了不少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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