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海公,錢夠花嗎?
西苑的朱翊鈞跟海瑞走在湖邊的林蔭路上,沐浴著夕陽,散步消食。
朱翊鈞雙手籠在袖子裡,眯著眼睛看著橘紅色夕陽。
陽光映在層層雲朵上,把它變成錦鯉金色的魚鱗。
「真美!真想到大明各處看看,看看壯麗的山河,看看孤殫精竭力維護的這片山河,到底是怎麽個樣子。可惜啊」
海瑞背著手,落後半步緊跟在後麵。
他看著身穿朱色圓領十二紋章蟒服的朱翊鈞。
跟先皇差不多高了,長大成人,一定會瑰姿俊偉。
身形與先皇不像,但神態卻神似先皇啊。
聽著朱翊鈞說的話,海瑞心裡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或許,整個天下真心實意為大明的人,隻有殿下和自己。
兩人漫步在湖邊,周圍空曠寂寥,兩個身影拖在地上,何等孤獨。
朱翊鈞繼續說道:「世人認為父皇在紫禁城,孤在西苑,自有自在,好不快活。其實啊,父皇被禁在紫禁城,我被囚在這西苑。
禁內,禁內,禁住了彆人,也禁住了自己。」
他轉過頭看了海瑞一眼,繼續向前慢慢走,「孤特彆喜歡聽你們講地方曆任和行旅的故事,聽你們講各處的秀麗山水,不同的風土人情。
孤叫東廠丶錦衣衛鎮撫司丶商業調查科收集各處的民情輿論,上海丶廣州丶南京還有京城的商報丶民報,孤都叫人悄悄訂閱,有空就翻閱。
可是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個文字,冰冷模糊的文字,不真實,孤常常懷疑,是真還是假。
海公,孤有時候覺得,權柄越大,越感到孤獨,不敢跟彆人說自己的心思。一切的真實,似乎在離我遠去。」
說到這裡,朱翊鈞笑了笑,「海公,自從皇爺爺去世後,孤也隻跟你一人說說這樣的話。有時候挺羨慕皇爺爺的,他最後幾年,還有我陪他說說心裡話。
不知道孤到了他那個年紀時,能不能有幸也遇到一位能陪著我說說心裡話的親人?
海瑞眼睛發脹,鼻子有些泛酸,強忍心裡的悲戚,微微嘶啞著聲音說道:「殿下,伱還是思慮過多了,有時候臣覺得殿下應該去打打獵,去聽聽曲,甚至可以去喝喝酒。」
朱翊鈞哈哈大笑,「海公,你剛才這番話要是傳出去,天下人會說你是諂媚之臣,慫恿著孤尋歡作樂。」
海瑞也笑了,眼睛噙著淚光。
「先皇禦前,臣不會如此勸。皇上禦前,臣也不會如此勸。但殿下,臣是真心實意地勸,就是這麽幾句話,請殿下務必放鬆一下,不要一直這樣繃緊著自己。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臣是耿直之人,不怕忌諱,一定要勸殿下,不要如此日夜殫精竭慮。臣希望殿下秉政大明三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朱翊鈞轉頭看著海瑞,眼睛裡閃著光,「世事無常,時不我待。孤隻覺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他猛地轉回頭去,迎著夕陽,繼續向前走。
「好了海公,我們不說這些悲秋傷春的話了。這次孤執意北伐南征,朝野非議可多嗎?」
海瑞看著一身披著金色晚霞的朱翊鈞,神情恍惚了一下,聽到問話,連忙定了定神,在身後答道。
「非議?殿下,西苑出任何令旨,都會有人非議的。不過這次大明同時進行兩場國戰,北伐南征,確實十分凶險。
殿下在刊登邸報上的明詔上有解釋過,有些戰事,是不可避免。有的戰事,今年打了,以後十年五十年就不用打了。
有的戰事,我們這輩人打了,我們的子孫後代就不用打了。
彆人如何非議,臣管不到。但臣知道殿下心裡裝著大明,裝著百姓社稷。有這一點,臣相信殿下不是肆意妄為,一味地窮兵黷武。」
朱翊鈞笑得很開心,「想不到能理解孤的,是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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