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北。

鬆州某處湖心島。

四麵環水的小島中央是一方幽寂的涼亭,涼亭底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坐在那裡,整個人仿若一尊木塑石雕,其附近的石台石桌各處,鋪著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顯然已是很久沒有動過,但唯獨他身上那身樸素的布衣卻不染塵埃。

而在他的身前,虛空中靜靜的漂浮著一柄刀,一柄看起來十分樸素,似也無比沉寂的刀,刀身厚重,花紋玄奧,但卻似並無重量,懸浮於空中。

武者修煉到換血境,便皆是真正超然於世的存在了,一人便是一方勢力,一人便能撐起如七玄宗這樣的一方坐立州府的宗門,但若論及天下最強的那一批人,在這寒北十一州也僅有兩人在列,其一是鎮北王袁鴻,其二便是天刀公羊愚。

對於這等悟透意境第三步,抵達天人合一之境的絕世人物,他們彼此之間是很難有明確的高下之分的,也不像什麼風雲榜、宗師譜一樣有公論的排名。

不過。

大致的排名區分卻還是有。

袁鴻的實力能否躋身天下前十,爭議不小,絕大部分人都認為其位列前二十,難進前十,但公羊愚卻是公認的足以排進天下前五,甚至前三!

其開辟出的天刀一脈,乃是刀道至境,彙集當世一切刀意最終蛻變升華,幾乎不亞於天劍門的天劍之道,在武道之中亦是最為頂尖的存在之一。

但至於其究竟能排第幾,那就沒有定論,也沒人敢去做排名。

忽然。

虛無之中似有一縷無形的波痕蕩開,這一縷波痕之中仿若帶著什麼消息。

那石亭下方,似已久坐數年之久的‘天刀’公羊愚,終於是緩緩睜開眼睛,他一雙眸子蒼老而古樸,周身上下並不見任何刀意外泄,仿若隻是個普通的砍柴老人。

他緩緩站立起身,遙遙望向冰州的方向,眼眸中泛起一絲漣漪。

“拓跋師弟,走了麼。”

老人輕歎一聲。

拓跋璽與他師出同門,年幼時便與他處處爭鋒,諸事皆要分個高下,所爭之事中亦有得勝,但唯獨刀道路途之上,從來不曾超過他半步,始終居於他下。

他其實從未將拓跋璽當做對手,根本不曾考慮過什麼刀道之爭,他所行的僅僅隻是自己的路,所練的僅僅隻是自己的刀。

正所謂夫唯不爭,莫能與爭。

拓跋璽心中始終存在他的‘天刀’,因此便始終無法跨越那一步,困頓於宗師層次百多年,而他從一開始,心裡就不曾放進過拓跋璽的‘絕刀’。

也許在最後的臨終之際,拓跋璽終於明白了刀道為何,何以橫行罷。

“陳牧麼……”

公羊愚眼眸中的漣漪漸漸平緩,又念叨了一個名字。

這亂世之中,

的確是出了個非同一般的人物。

公羊愚輕輕抬手,將那柄漂浮在空中,令天下震怖百餘年的天刀握在了手中,而隨著刀入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的氣勢便陡然產生了變化。

本像是一個尋常樸素的砍柴老人,可當握住那柄天刀之際,他身上滾滾刀意便猶如九天之上墜落的天河,儘管隻是虛持長刀,卻給人一種似能斬裂天穹之感。

他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天刀。

他的刀意並非對陳牧所發,因為拓跋璽也並非死於陳牧之手,乃是壽儘而終,是死於茫茫天數,死於凡人所不可違逆的壽數,便是他公羊愚,在歲月之前亦是凡俗。

拓跋璽年紀已百五十載,其以絕刀橫行天下,也從未緊守過自身精氣,縱為頂尖宗師,壽數也自然隻與普通宗師相當,而他公羊愚,邁入了換血之境,壽數自然更綿長許多,但他所練天刀,乃霸道絕倫的橫行之道,亦不注重養生,最多也就兩百餘載壽數。

“磨皮,練肉,易筋,鍛骨,煉臟,淬腑,洗髓,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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