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此人太過瘋狂,你們寂台閣一定要盯死他,否則我性命堪憂。”
顧留白鄭重的對著高英傑說道。
高英傑再次對他行了一個大禮,“我必定傾儘全力,若有關乎五殿下安危之事,我必差人告知五殿下。”
顧留白將那三足金蟾掏出來讓高英傑看個仔細,“你若是差人給我報信,哪怕隻是關乎我安危,但牽扯你我都不好,你有什麼緊要事,便讓人告知裴雲蕖便是。還有,若是裴雲蕖身邊有人持我這信物找你,你也要對他百分百信任,見此信物如見我。”
高英傑越發鬆了一口氣,“五殿下考慮周全,安敢不從。”
他對裴雲蕖也是由心的敬重。
裴雲蕖雖說年幼,但在黑沙瓦的表現,卻堪稱大唐仕子的楷模。
一念至此,他對著裴雲蕖也是認真的行了一禮。
裴雲蕖略微沉吟,不管有用,卻也是交代了一句,“那綠眸生性散淡,且不想入仕途,寂台閣哪怕對他有興趣,能照拂一下便也儘量照拂一下。”
想到心中更為尊敬的人物,高英傑呼吸一頓,認真道:“這是自然。”
“你先在這呆一會,我走遠之後你再出去。”
顧留白和裴雲蕖告辭離開。
走出了這巷子,哪怕順利和寂台閣都牽上了線,顧留白心中原本的那些愉悅卻已經煙消雲散。
謝晚絕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在冥柏坡,在黑沙瓦,他之所以能夠破了謝晚的局,最關鍵的一點,便是他熟知黑眼疾。
從開始記事起,他就拚命記住了很多東西,包括這黑眼疾。
即便如此,他也是到了黑沙瓦才徹底理清楚謝晚的布局。
沒有突厥的黑騎徹底壓垮讚卓的心理防線,吐蕃大軍也未必退走。
勝負也隻差了一線而已。
這人或許不強在修為,但他的謀劃,卻真的十分可怕,而且有著無比瘋狂的氣勢,似乎不計後果。
隻是這樣的人,真的不計後果,沒考慮過自己的生死嗎?
顧留白覺得肯定不是這樣。
關外是他經營了很多年的地方,他有無數的眼線,邊軍裡還有很多梁風凝的朋友,還有許推背這樣官階不高,但卻能夠輕易做成很多事情的能人。
但幽州和長安這種地方,卻是那些權貴門閥的主場。
謝晚既然明知道他和陰山一窩蜂的厲害,還敢朝著幽州來,那麼他暗中布置的一張大網,肯定已經灑落了下來。
“天底下不可能平白無故多出幾個八品,黑沙瓦一役之後,謝晚對我們的實力很了解了,他應該不至於狂妄到覺得能夠將我們儘數殺了。”
有著龍婆和徐七的暗中照拂,顧留白也不怕被盯梢,他和裴雲蕖進入了喬黃雲準備的馬車之中,然後他認真的看著裴雲蕖,問道:“你覺得他送上門來,這是圖什麼?”
他知道,裴雲蕖認真起來的時候,腦子也是很好用的。
“我不想去想他圖謀什麼。”裴雲蕖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後深鎖著眉頭緩緩說道,“在考慮他是因為什麼利益而冒著風險來幽州這件事情上,我所能想到的可能,絕對不會超過你和五皇子,如果你要聽取我的意見,那我倒不如直接站在你的反麵來想。”
顧留白平靜道:“站在我的反麵來想,意思是你假設他不圖謀什麼,就是想要來殺我?”
“對,這人給我的感覺是,你覺得不可能的東西,他偏偏會將之變得可能。”裴雲蕖冷笑起來。
她想到黑沙瓦那些鮮血,想到那些軍士決死的模樣,想到那一刹那就倒下數百名悍不畏死的唐軍的景象,她的心中就有一種無比冰冷的殺意在澎湃,“你不妨順著我的思路想一想,如果沒有八品,他能夠用什麼樣的手段,才能將你和陰山一窩蜂這些人殺死。”
“墮落觀是一種可能。”顧留白略微沉吟就得出了一些結論,“墮落觀的這些修士手段詭異,哪怕六品七品都不能用常理度之,而且這些年雖然沒有墮落觀八品修行者現世,但並不代表墮落觀就沒有。”
裴雲蕖點了點頭,“在大隋朝的時候,墮落觀可不隻一名八品,雖說那些八品隨著大隋朝的滅亡也儘數死去,但至少說明他們的法門是可以孕育出八品的。這些年來,所有記載墮落觀修士的案卷,都讓人可以輕易的得出一個結論,墮落觀修士並不是什麼修行者都要,他們要的都是那些真正驚才絕豔的人物。而且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進入墮落觀之後似乎更強,可能墮落觀本身就是有特彆強大的法門,對他們造成足夠的吸引力。既然如此,墮落觀出一兩名八品,也很合理。”
“多是不會太多,畢竟八品這種東西和養蠱一樣,一定的基數才能孕育出來,墮落觀修士數量畢竟太少,而且連年來折損的也很多,許多墮落觀修士才到六品就因為身份暴露而被殺了。”看到顧留白點頭讚同,裴雲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你說謝晚如此瘋癲,有沒有可能就是墮落觀修士?”
顧留白想了想,道:“他不是也得是。”
“??”裴雲蕖愣了愣之後就明白了他的思路,“顧十五,你的意思是,哪怕他不是墮落觀修士,你也要抹黑他?”
“等會你就安排厲溪治他們散布消息,就說謝晚是墮落觀修士。”顧留白認真道:“送那兩個天竺人返回天竺的途中,我也會安排那兩個天竺人透露消息,說確定謝晚是墮落觀修士。”
“既然老麻雀就是五皇子,五皇子說謝晚有可能是長孫氏的人,那墮落觀修士也有可能和長孫氏勾連,那這頂帽子我就直接把它扣死了。”顧留白冷笑起來,“到時候以五皇子的身份,憂心忡忡的對寂台閣提點一句,說懷疑謝晚有可能是墮落觀修士,那寂台閣不管如何都會認真查一查,隻要有消息傳出去,寂台閣在核實謝晚墮落觀修士的身份,那謝晚就相當於已經成了嫌犯。長孫氏若是想和墮落觀撇清關係,或許會將謝晚當成棄子。”
“徹底將水攪渾。”裴雲蕖很認同這種手法,畢竟無論在幽州還是長安,他們也不知道經營了這麼多年的長孫氏或是謝氏埋伏了多少暗線。唯有徹底的將各種勢力攪和進來,才能打亂他們的布局。
“你傳信回長安快還是五皇子傳信回長安快?”顧留白又認真問了一句。
“你想要做什麼?”裴雲蕖認真道:“我覺得我們兩個幫你做事應該不衝突。”
“西域佛宗的反應這麼快,大唐的那些佛宗難道吃屎的嗎?”顧留白語氣裡對大唐那些寺廟極其的不滿,“他們難道不應該多派些修行者過來保護佛子?”
“長安的那些寺廟裡麵應該有不少高手。”裴雲蕖覺得中土佛宗沒有反應,主要是顧留白保密工作做的好,但她覺得天竺僧人都能夠和鄒家人有勾結,都能早早發現鄒嘉南的回歸,為何中土佛宗不能?
更何況這些年西域佛宗都能確定中土佛子並未隕落,那長安洛陽的這些佛宗到底在乾什麼吃的?
墮落觀、五皇子、寂台閣、再加上中土佛宗,這大唐頭麵上的力量,都差不多快齊全了,這幽州可熱鬨了。
“若是按照你這思路來應對,倒是也不能局限於修行者。”顧留白接著沉吟道,“疫病、蠱毒,也同樣能殺死修行者。”
“這謝晚真的該死。”
裴雲蕖麵色變得極為難看,有黑眼疾的前車之鑒,誰能保證謝晚不會喪心病狂的在這種地方動用這些手段?
“玄甲,還有玄甲。”
她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之中搜刮出了另外一種可能。
“八品修士落入玄甲士的圍困之中,再有一些七品六品的修士從旁牽製,那也跑不脫。”
“既然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件事不能用常理度之,那我們也不能下意識的想,謝晚在這種地方不可能動用很多具玄甲。”
聽著裴雲蕖的這些話,顧留白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裡露出很陰冷的殺意,就像是當日在無頭菩薩廟麵對那無埃的時候一樣。
“的確,這人的行事手段,往往就是越不可能的事情,他越是那樣做。但是我從來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這一次我要看看能不能在他發動之前,就將他逼出來。上次黑沙瓦過後,他就離開了鷺草驛,他失敗了還能走…這次我不想再給他失敗了還能卷土重來的機會。”
“這次若是能了謝晚,我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裴雲蕖異常感慨道。
“你想作甚?”顧留白有些震驚,他聯想到了裴雲蕖在黑沙瓦老是打聽許推背和那具女屍的事情,難不成她還有這種怪癖?
裴雲蕖寒聲道:“若是男兒身,我豈不是可以和那些邊軍一樣,對著斬下的頭顱撒泡尿,然後將他的頭顱掛在幽州城牆上,正對著黑沙瓦的方向,以慰忠魂。”
“還好還好。”顧留白反應過來自己想岔了。
不過作為冥柏坡埋屍人,折騰屍體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若是真能殺死謝晚,他還有更好的算計。
“不過還是不能變成男兒身,否則便宜了上官婊婊。”
裴雲蕖一想到上官昭儀,她就突然意識到一點,那石山書院的手似乎神的很長,耳目也特彆靈便。
上官昭儀的反應速度竟能和五皇子媲美!
五皇子這人風評雖然不佳,但她這次接觸下來,卻發現此人聰明的可怕。
平時那種樣子完全就是裝出來的。
而且五皇子擁有的是李氏的情報網絡,那些最為重要的軍情,都是驛站日夜不停地派出快馬接力,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到長安,用最快的速度傳遞到皇宮裡的。
石山書院得知這種軍情的速度竟然也相差不多?
這什麼鬼?
現在整個大唐的學府大致分為四種,一種是正兒八經的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這樣的官學,這種學府教的都是實用性的東西,都是用來給皇帝挑選賢才,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的。
第二種是給那些不太成器,走後門的權貴門閥子弟所用的館學,比如弘文館,崇文館,這裡頭多的是學的不怎麼樣,但身份背景都挺嚇人的權貴子弟和皇親國戚,那高英傑要去的弘養彆院便是弘文館的下屬書院。
石山書院則屬於第三種,是民間書院,這種書院在隨著大唐立國而興起,主要擔任的職責是藏書、讀書分享、吟詩作賦、教授講學、以及各種吃喝玩樂的雜項,講究的就是一個博學,什麼都有,但並非是進入仕途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