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除歲有清歡(一)(1 / 1)

嘉昭十四年,除夕。

伯爵府,黛玉院。

外頭天還沒亮透,屋簷頭映著黑藍色雲顥,遠近傳來起伏的爆竹聲,在小院上空盤旋不去,新年的氣氛愈發濃重。

黛玉房裡自淩晨就點起燭火,瑩黃融和,明亮搖曳,將屋內照得一片通明。

房內光暈柔和,倩影走動,空氣中彌散著,女兒晨起梳妝的殘脂暗香,馨馨透鼻,沁人心田。

黛玉穿著淺金桃紅二色撒花長襖,桃紅馬麵裙,纖腰盈盈一握,身姿婀娜,秀眉微顰,美眸秋水,俏臉粉嫩,異常嬌俏動人。

她身前書桌上擺著幾堆分好的禮物,有文房紙筆丶團扇紙傘丶印石硯台丶線香玉佩丶奇石桌屏等,都充滿江南文雅風韻之物。

另外還有兩箱上等的揚州青鹽,兩箱江南金鳳閣的胭脂水粉丶手帕釵簪等閨閣之物。

姑蘇林家是五代列侯的世家,到林如海這一輩嫡脈單傳,膝下隻有林黛玉一女,林家數代富貴積累,都在林如海一人。

因此,這位兩淮巡鹽首官,可不是隻靠官俸過活的清流,家中資產頗豐厚富貴,雖不比金陵四大家,但也差距不遠。

當年因賈敏過世,林家已無嫡脈女眷教養,加上巡鹽一事風險難測。

才將黛玉送到外祖母膝下教養,因賈母為大周超品國夫人,身份貴重,可以淡化黛玉喪母陰霾,以作將來出閣的尊崇背書。

每年黛玉生日或年節,林如海都讓侍妾陳氏準備禮品寄給女兒,既讓她有江南故物自用,也可贈送親友以為敬意。

林家的年節禮也是在臘月二十九送到,昨日黛玉已將賈母丶兩位舅母丶王熙鳳和李紈的禮物親自送過。

今日早起,開始整理送給園中姊妹的禮品。

她指著書桌上分成幾摞的禮物,掐指分配道:「這是迎春大姐姐的,探春妹妹的,寶姐姐的,惜春小妹妹的,岫煙表妹的。

雲丫頭這份先留著,等她來了再給她。

最後這份是送寶玉的,紫鵑丶雪雁你們等下先東府後西府,各自幫我分送過去。」

她又轉頭看繡床上早放好的另一摞禮品,份數明顯更多些,繡床邊還放著一口小箱子。

說道:「三哥哥那份我自己去送,再給我叫個有力氣的婆子,幫我抬那一箱子,裡麵是金鳳閣的胭脂水粉。

是送三哥房裡芷芍姐姐,五兒丶晴雯丶英蓮丶齡官這些姑娘們。」

紫鵑聽了莞爾一笑,說道:「姑娘這是愛屋及烏,連三爺房裡的姑娘都關照,就是忒偏心些,也不留一些給我們用。」

黛玉俏臉一紅,微嗔道:「就你怪話多,那裡還有一箱,都給你用了,看你什麽時候用的完。」

黛玉不管紫鵑在一旁偷笑,提了起床上一堆禮品,便出了房間,紫鵑連忙叫了屋外的婆子,抱了那口箱子跟上。

……

伯爵府,賈琮院。

黛玉進了賈琮的院子,五兒一早就去了西府,幫王熙鳳丶平兒操持西府除夕諸般雜事,芷芍昨日去牟尼院陪師傅守歲,今日一早還沒回府。

黛玉遇到晴雯和英蓮,把送人的那箱禮品都交待了,各人都歡欣道謝,黛玉又一人往賈琮書房而去。

齡官跟在身後說:「林姑娘,三爺一早去了榮慶堂見客,我過去看看,就是說姑娘送禮過來。」

黛玉進了賈琮的書房,便看到書桌上擺著一個木匣,並不像賈琮讀書的東西,有些好奇的上去看了一眼。

見那木匣裡整齊放了一件長袍,一雙棉鞋,還有一張淡藍色的薛濤箋。

黛玉飽讀詩書,喜好文事,她好奇的拿起那張薛濤箋,見上麵寫著:深巷煙火思浮生,一江春水怨彆離。

身後的齡官看到這一幕,不自禁吐了一下舌頭,便退出了書房。

昨日三爺收了姑蘇寄來的禮物,回到書房擺弄了許久,還發了好一會呆,想來他也想念敏兒姐姐。

大概是昨晚三爺沒把東西收拾起來,今兒大早去了西府,英蓮也沒來得及進書房收拾……。

……

今天一早,神京八房幾個和賈母同輩的妯娌,來榮慶堂問好閒坐,因為輩分擺在那裡,賈母便讓賈琮這個新家主過去露個臉。

自從他承襲了榮國爵,這種年節禮數一下變得繁瑣起來,原先隻要賈政出麵就好,如今賈琮卻是躲也躲不過的。

雖然讓他有些無奈,不過宗族禮數卻不好輕慢了,等他應酬了事情,便獨自回了東府,並沒遇上去西府找他的齡官。

等他進了書房,見黛玉正坐在自己書桌前,手裡拿著一張淺藍色的薛濤箋,正在來回翻轉的細瞧。

她見賈琮進來,下意識的將那張薛濤箋藏到身後。

賈琮笑道:「妹妹這是藏了什麽好東西,拿出來給我瞧瞧。」

黛玉嘴角微微一抿,輕咬櫻唇,從身後拿出那張薛濤箋,說道:「我可沒偷瞧你的東西,誰讓你就擺在桌子上的。

三哥哥,這樣的好東西,你也不好生收著,省的都被人看了去,哼!」

賈琮強笑道:「妹妹又說笑,就是一張寫了字的紙,怎麽就算好東西了,你喜歡的話,讓我寫多少都可以。」

黛玉眨了眨眼睛,說道:「這上麵的字秀麗工整,可是有些功夫的,我想寫字的這位姐姐,必定是個官宦千金。」

黛玉這話倒是沒錯,眼下這個世道,但凡識文斷字的女子,還能寫一手好字,多半出身官宦世家,極少有例外的。

黛玉看著手中的薛濤箋,明眸微微一轉,說道:「這種薛濤箋看起來也眼熟,紙張柔中帶韌,不易損毀,每張右下角都有梅花烙印。

這是姑蘇榮寶齋出的薛濤箋,其他家可沒這樣的標記,我是姑蘇人,自小家裡就用榮寶齋的紙張。

我從小常用榮寶齋的薛濤箋寫字寫詩,每年陳姨娘從南邊寄年禮過來,其中都有榮寶齋的薛濤箋。

黛玉指了指她剛拿來的禮物,抿嘴說道:「我送你的這份年禮,就有這種薛濤箋,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我猜這位寫字的姐姐,不僅是個官宦小姐,還住在江南,說不定就住在姑蘇。

三哥哥,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賈琮臉色有些作難,說道:「林妹妹,女兒家其實不用這麽聰明的。」

黛玉微微側頭,哼了一聲,說道:「我就說三哥哥這次下江南學壞了,果然是沒錯的,除了那位甄三姑娘,居然還認識了其他紅顏知己。

有這等好事,回來也不說給妹妹聽個稀罕。」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古怪,就這種事情,也能當稀罕來聽……?

黛玉抬頭說道:「三哥哥,我們姊妹平日都是二門不出,大門不邁,最愛聽個外麵的稀奇,三哥哥有這等好事,一定要說給我聽聽。

最多我保證不耍小性兒,不搶白三哥哥就是。」

賈琮有些疑惑的看著黛玉,說道:「妹妹是不是故意哄我,要套我的話?」

黛玉噗嗤一笑,又正色說道:「我才不稀罕哄你,一向是三哥哥哄我才對,況且是你做出事情來。」

賈琮知道這事遲早也瞞不了黛玉,雖她對自己柔順體貼,但骨子裡難掩傲氣,既然看出端倪,自然告訴她最好。

說道:「左右不過認識了一個人,你想聽我就告訴你,不過不許又生閒氣。」

黛玉點頭說道:「好,都聽你的,我不置閒氣就是。」

賈琮在黛玉身邊坐下,將自己和鄒敏兒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甚至鄒敏兒假死脫身,擺脫中車司和教坊司賤籍,從此隱居姑蘇的事,他也不隱瞞黛玉。

當然,給鄒敏兒解衣擦身,換藥穿衣,抱進抱出這種風流事,自然春秋筆法,刪減無蹤。

倒不是賈琮心虛,隻是這種話說出口,就再也說不清,黛玉小臉掛不住,必定要羞惱的,甚至還會翻臉……。

在一個女兒家麵前,說自己和另外女子肌膚相親,那不叫誠實或者坦白,大概歸於愚蠢一類……。

賈琮似乎放大了女兒家的醋意,而忽視了她們泛濫的同情心。

黛玉聽了鄒敏兒的遭遇,不僅沒使小性兒,反而眼淚汪汪,對鄒敏兒的處境頗為同情,倒讓賈琮生出一些暖意。

黛玉歎道:「鄒姑娘遭了多少罪,換成是我,多半都活不下去。

我們姊妹比起鄒姑娘,可是幸運了許多,每日富貴度日,過得平安和順,還能時時和三哥說話作伴。」

黛玉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秀眉微顰,說道:「三哥哥,你是不是相中鄒姑娘了,我看她必定是丟了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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