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賈琮院。
賈琮回了自己院子,黛玉丶迎春丶寶釵丶湘雲等姊妹都還在,似乎都在刻意等他回來。
這裡除了湘雲隻是間斷到賈家小住,其他姊妹日常在兩府過日子,自然清楚榮國府的諸般底細。
老太太一心隻想讓二老爺賈政襲爵,將來爵位也好傳給她最疼愛的寶玉。
如今事情出現變故,最終賈琮承襲了榮國家業,隻怕老太太心中極不樂意。
這會子突然叫他去榮慶堂議事,黛玉等人都和探春一樣想法,隻怕老太太要議的不是什麽好事。
一幫人頓時下棋說話的興致也弱了,迎春又讓繡橘去西府打聽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賈琮回來,說起今日榮慶堂的事,眾姊妹聽說老太太想讓太太掌管西府家務,心中都道果然不是好事。
如今大房子弟得了爵位和爵產,老太太卻讓二房太太掌管家業,時間一長必定會生齷齪,老太太隻是一味偏心,卻不想想以後會怎麽樣。
後來聽賈琮說最終讓王熙鳳當家,這才都送了一口氣,賈琮如今還沒娶妻,讓自己嫂子代管家務,這才在常理之中。
有了大房的鳳姐代管家務,賈琮對西府的家業也算順當接掌,黛玉等姊妹也都各自放下心來。
湘雲性子最是好動,剛才聽探春說賈琮去榮慶堂,會遇到些為難事,她便耐著性子等賈琮回來。
這時知道萬事大吉,便按捺不住性子,拉著姊妹們去逛園子曬太陽,一下子呼呼啦啦帶走了一群人,讓賈琮的院子一下清靜下來。
賈琮將五兒叫到書房,說了調她去西府幫襯管家的事。
五兒聽了有些發楞,她在賈琮身邊呆了多年,早習慣服侍賈琮穿戴飲食,從沒想過那天會去西府幫襯管家。
五兒俏臉紅暈,神情忐忑不安的說道:「三爺,我就是你的丫鬟,隻會服侍爺起居飲食,那裡懂什麽管家的事。
三爺能不能派彆人去,我隻要能伺候三爺就成,或者可以讓芷芍去,其實晴雯也很能乾……。」
賈琮微笑道:「芷芍那年出事落水,前事皆空,又在蟠香寺修行三年,心性平淡自守,不太適合做管家的事。
晴雯又是個爆炭的性子,西府可沒我們東府清爽,那裡糾葛斷少不了,晴雯的脾氣可應付不了。」
你們幾個當中,隻有你是榮國府的家生子,對西府是人和事本就最熟悉,性子細心妥帖,懂得進退應對,做這件事最妥當。
況且你去西府隻是幫襯二嫂,幫我站位而已,並不需要你來主事,日常事情自有二嫂和平兒姐姐打量,你在一邊看著學就行。
我讓二姐撥個執事大丫鬟給你用,你去了也有個伴。」
賈琮見五兒似乎還有些底氣不足,便又笑道:「如今我承襲榮國爵位,西府也是我的家業,你就不願意幫我看著些嗎?」
五兒一聽賈琮這話,似乎一下有了勇氣,說道:「三爺讓我去,我就去,隻是我去了西府,三爺飲食怕照顧不周全,白天可以讓齡官來幫襯。
三爺明春就要下場春闈,日常吃睡都很要緊,可不能馬虎了,我每日得空再給三爺弄些精細的滋補。」
賈琮聽她話語細密體貼,事事都記住照顧自己,心中一陣溫暖。
輕輕握著她的手,笑道:「兩府都是挨著的,你要回來便回來了,你肯為我操心,我還求之不得呢。」
這時,書房門口傳來晴雯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麽體己話,也說來我聽聽。」
五兒一聽聲音,紅著臉從賈琮掌中抽出手,正見到晴雯笑吟吟進來。
小嘴一張,聲音翠麗勁爽,說道:「西府榮慶堂就是豁牙的嘴,什麽消息都瞞不住,三爺剛回來不久,消息就傳過來了。
聽說我們五兒要到西府當管家娘子,當真要恭喜恭喜,得了這樣的喜事,你是不是要請我們一個東道。」
五兒聽了晴雯調侃,俏臉通紅。
嗔怪著說道:「滿院子就你這張好嘴,每日都要磨牙,也就是在三爺房裡,外頭可彆說什麽榮慶堂是豁牙的嘴,瞧不被人揭了這身好皮。」
晴雯笑著吐了一下舌頭,回道:「我也就說吐嚕嘴了,以後不會了。」
五兒得理不饒人,說道:」看你渾說什麽賴話,想來是你想當管家娘子了,要不我把差事讓你去,我隻留下服侍三爺,我還巴不得。」
晴雯小嘴一翹,說道:「就你聰明,我也不傻,這院子裡有三爺遮風擋雨,彆提多自在,我可不出這個門。
五兒我告訴你,西府可不比我們東府,不要說二奶奶是個厲害的,二太太好像還要厲害,你可要小心些。」
晴雯雖不是賈家的家生子,但從小被賴嬤嬤送給賈母,因在賈母房中服侍,對西府的事多少有些見識。
對西府幾個主子多少知道些根底,賈琮見她提到王夫人的時候,臉上明顯流露出幾分忌憚,倒像是以前見識過一樣。
五兒自小長在西府,自然也知道一些傳聞,聽了晴雯的話,小臉也微微一白,剛剛鼓起的滿腔勇氣,似乎被晴雯的話嚇去大半。
賈琮對晴雯笑罵道:「你乾嘛嚇唬她,我們東府出來的人,在西府沒人敢欺負了,有我在呢,有什麽好擔心的。」
晴雯眨了眨明媚如水的雙眸,立刻附和道:「三爺說的沒錯,五兒你去了西府,都知道你是三爺的人,沒人敢欺負你。
以後你幫襯二奶奶管家,必定是很操心的,日常給三爺值夜丶梳頭丶穿衣丶洗浴這些小事,我都幫你乾了,你也少受點累。」
五兒紅著臉咬牙道:「你還是省省,儘想你的美事,我還不知道你的主意,不用你賴皮好心!」
晴雯見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戳破,也毫不在意,繼續拿話來逗五兒。
賈琮興致勃勃看著兩個丫鬟鬥嘴,最後演變成追打笑鬨,書房中傳出陣陣銀鈴般的嬌笑。
……
大周宮城,午門。
巳時將儘,退朝的官員三三兩兩從深宮而出,穿過恢弘高大的午門,各自散去。
守護午門的禁軍都有些奇怪,往常早朝即便政事繁忙,也是至巳時必定就退朝,許多年都是這個默認的定例。
今日早朝竟比往常多了半個多時辰,也不知這些上朝的官兒和皇上說什麽話,竟拖了這麽長的時間。
穿過午門的人群之中,忠靖侯史鼎臉色有些不好,想到今日早朝上異常驚人的波動,心中不免有些餘悸。
今天早朝聖上像往常一樣聽清朝臣上奏,也像往常那樣做出諭示。
聖上還對兩淮鹽梟肆虐丶九邊宣府等地殘蒙掠邊等事極為關注,嚴令戶部丶兵部丶五軍都督府予以嚴查緝拿,整軍備戰。
原以為今日早朝會像往常那樣結束,沒想到到臨了的時候,卻奇變陡生。
都察院左都禦史周顯揚丶副都禦史劉宇清分彆上奏彈劾,威遠伯賈琮奉諭承襲榮國世爵,工部員外郎賈政悖逆禮道,棧戀榮國正堂榮禧堂。
家禮之晦駁國法肅正,親長之威覆禮法正溯,朝廷應嚴飭其過,以為導正。
除了都察院對此事上奏彈劾,禮部丶吏部丶宗人府等多名官員上本彈劾此事。
其中有官員在彈劾榮國賈史太夫人,身為朝廷超品誥命之尊,教子無方,治家不嚴,任由親子行此敗德失禮之舉……。
四大官衙竟因同一件事,紛紛上奏,引得今日早朝一片嘩然,更有不少朝臣當場出班附議,以至於群情激昂。
忠靖侯史鼎和榮國賈家親緣緊密,且官員彈劾之中已涉及史家親長,更讓他無法等閒視之。
賈史兩家來往密切,史鼎對賈家的家門糾葛也知之甚詳,他知道自己姑母一生獨寵次子賈政和孫子寶玉。
自從長子賈赦亡故之後,自己姑母一心想著讓次子賈政承爵,甚至還親上奏本向聖上請封,隻是宮中一直沒下承爵詔書。
到最後聖上讓賈琮承襲榮國爵,對於其中緣由史鼎心知肚明,因為東暖閣兩次榮國議爵,他都在場身臨其事。
他知道賈琮雖是賈家最出色的子弟,但是自己姑母因十五年前的舊事,因賈琮生母的緣故,對這個孫子一直深有芥蒂。
姑母對這個最卓絕的孫子吝嗇慈恩,反而寵溺一事無成的寶玉。
史鼎雖對自己姑母的做法不以為然,不過這是賈家的家事,他自然不會多言。
聖上恩賜賈琮承襲榮國世爵,讓姑母最寵愛的榮國二房成為旁支,想來自己姑母心中必定十分不願。
老人家因這種偏寵心態,鼓勵或唆使二表兄賈政滯留榮禧正堂,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本來這種家門內宅之事,民不舉官不辦,隻要是沒有人在意,也就這麽混過去了。
史鼎萬萬沒想到,就這麽一件家門隱事,居然驚動都察院丶吏部丶禮部丶宗人府四大官衙聯合上奏彈劾。
更不用說還有數量可觀的附議官員,就像是大家商量好一樣。
都察院那些多嘴禦史一向是見人就咬,他們會抓賈家的漏洞,因之大放厥詞,並不算太奇怪。
禮部掌管國朝禮法正統,宗人府監察宗人勳貴秩序,這兩個官衙上本彈劾此事,也在清理之中。
但是此事和吏部沒有半毛錢關係,吏部天官陳墨這老匹夫,居然也上書彈劾,湊這趟熱鬨,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當時禦座上的嘉昭帝對此事不置可否,隻是讓禮部宗人府應對辦理,不過聖上臉上冰冷譏誚的神情,卻讓史鼎印象深刻。
……
史鼎正在滿腹納悶,正巧看到走在前頭的兵部尚書顧延魁,便連忙上前招呼。
兩人寒暄了幾句,史鼎稍許思量,忍不住問道:「顧大人不覺得今日早朝有些古怪,為什麽突然會有這麽多官員,聯同彈劾賈家之事?」
史鼎之所以會問顧延魁此話,是因為史鼎是勳貴武將,顧延魁雖出身軍伍,卻是正兒八經的文官。
今日當庭彈劾賈家之事的都是文官,朝堂上文武一向涇渭分明,文官的伎倆謀算,對武將都是天然屏蔽。
史鼎這樣的武將,自然對今日之事難究其裡。
這一年時間,史鼎和顧延魁因營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