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宮城,乾陽宮。

前幾日接連下了幾次雨,歲入十月秋色濃,一場秋雨一場冷,神京的氣溫已下降了不少。

乾陽殿麵積空曠,比往日多了一絲清寒,雖然還不用點上熏籠,但嘉昭帝被伺候加厚衣服,禦案上每時都備有暖茶。

上午早朝過後,他像往常那樣伏案批閱奏章。

金陵經賈琮偵破大案,陪都文武官場為之靖平,如今算是風平浪靜。

但是兩淮之地卻再起波瀾,私鹽販賣重新風雲卷起,生出許多波詭雲翳,大周兩淮鹽稅收繳舉步維艱。

兩淮巡鹽禦史林如海上奏,敘述兩淮之地,私鹽日益泛濫,各地鹽梟為謀求暴利,無所不用其極,勢力孽生,頗具隱患。

正當嘉昭帝對手上的奏章,皺眉思索對策,見內侍副總管郭霖小步走入大殿。

說道:「啟稟聖上,奴才奉聖上口諭,關注近期賈家東西兩府動向,賈琮的東府並無動靜,自丁憂以來,他都是閉門居府,很少出門。

榮國府賈璉和其妻,似乎圖謀賈赦留下的宏椿皮貨店,賈璉的心腹小廝去了鎮安府活動,翻查宏椿皮貨的轉讓文書。

不過這件事經過錦衣衛操作,尋常人根本查不出底細。

太後宮中傳出消息,榮國府賈太夫人,給太後娘娘上了請安摺子。

其中提到了賈赦亡故,榮國世爵傳承,一直滯怠不明,其中意思,是想請太後從中斡旋。」

嘉昭帝對賈璉夫婦圖謀皮貨店,根本不放在心上,隻是問道:「太後收了賈史氏的請安摺子,有說什麽話說嗎?」

郭霖回道:「據說太後隻是看過摺子,什麽話都沒說,今天太後和上皇飲茶閒談,對此事也沒提到一句。」

嘉昭帝微微一笑,說道:「太後是睿智之人,豈是賈史氏這種內宅婦人城府可比,勳貴承爵乃是國政,太後不會輕易出言的。」

此時,殿外值守內侍進來通報:「啟稟聖上,錦衣衛指揮使許坤,在殿外求見,稱有大同緊急要務。」

嘉昭帝聽了精神一振,一月前他讓許坤派錦衣衛精乾,遠赴大同邊鎮,探查賈赦和大同指揮孫占英,勾結販賣物資之事。

如今許坤因大同緊急要務求見,必定是錦衣衛在大同的查探,已經梳理出了相關結果。

嘉昭帝放下手中奏章,沉聲說道:「傳許坤入殿!」

許坤手捧奏書入殿,到了禦案前行了單膝軍禮,說道:「臣奉聖上口諭,派遣錦衣衛精乾下大同查探,已有斬獲,特向聖上回奏。」

郭霖接過奏書,呈獻到嘉昭帝禦前,嘉昭帝接過奏書,打開瀏覽,一邊對跪著禦案前的許坤說道:「講!」

許坤回道:「錦衣衛人員下大同鎮之後,出入市井尋訪,偵緝大同商路來往,秘捕三家販賣違禁之物的庶民商號。

得知大同指揮孫家,因是世襲軍職指揮,在大同已蟠踞數代,在市井之中盤根錯節,經營了不少酒樓丶腳行丶商鋪等產業。

據秘捕的商賈招供,孫家子弟表麵做一些正當生意,但暗中與關外草原,交易茶鹽鐵等違禁之物,賺取巨額金銀。」

嘉昭帝臉色陰沉憤怒,將手上的「啪」的一聲合上,大殿中的氣氛一下變得壓抑凝重。

……

許坤微微定神,繼續說道:「錦衣衛雖多方查探,但孫占英行事縝密,孫家又在大同經營數代,利益糾葛複雜,包庇隱晦者不在少數。

我們翻查多日,都找不到孫占英勾結關外草原的實證,但是通過拷問秘捕的違禁民商,總算得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孫家涉及從南方收購大量茶鹽之物,做得十分隱秘,涉事者隻有孫占英三子孫紹祖,並且表麵上與孫占英並無關聯。

但錦衣衛在大同多方秘查,都找不到孫紹祖的蹤跡,據說他離開大同已近半年時間,如今下落不明。

錦衣衛秘捕的那幾個商賈,曾多次和孫紹祖交割商貨,據他們交待,今年三月至五月,榮國世子賈璉,曾兩次往返平安州。

在大同和孫紹祖溝通商路,交割茶鹽貨品,期間還與這幾個商賈有過幾次聚宴,因此他們都知道此事。

但賈璉是否受賈赦指使乾這些勾當,這些商賈就不得而知,並且坊間傳聞,大同總兵錢紹揚與孫占英關係默契,似乎對孫家之事極為包庇。」

許坤微微抬頭,用視野的餘光打量嘉昭帝的神情,見他臉上的怒氣竟消散了一些,目光沉凝,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略微整理思路,繼續說道:「依臣所見,賈赦在神京曾與孫紹祖來往,按照常理推斷,賈璉必定是受其父賈赦指使。

其來往平安州苟行不法,與孫家打通北上商道,父子二人又利用宏椿皮貨,收購茶鹽鐵等違禁之物,販賣北地謀取暴利。」

嘉昭帝問道:「大同秘逮的商賈人證,可曾押解到神京?」

許坤回道:「錦衣衛送回回奏之時,人犯押解便已出發,按照行程估算,三天之內,必定會押解回神京!」

嘉昭帝微微冷笑:「賈璉往北地販賣違禁之物,已有資敵之嫌,命錦衣衛立即將其拿問,嚴加問詢,取得實證。」

許坤神情一震,說道:「微臣遵旨!」

此時許坤心中鼓蕩,以他在錦衣衛辦案多年的經驗,賈璉必定是受其父賈赦指使,賈赦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賈璉一旦入獄,一個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哪裡抵得住錦衣衛的酷刑,必定會竹筒倒豆子,把事情招供得一清二楚。

榮國府堂堂承爵人,神京大族賈家的家主,貪圖巨利,往北地販賣違禁之物,資敵之缺,甚至涉嫌勾結敵邦。

隻要賈璉招供,賈赦罪愆坐實,等待榮國賈家隻有抄家除爵這一條路。

許坤似乎已聞到一股濃烈的嗜血味道……。

寧榮賈家在四王八公之中獨占二公,即便寧國已查抄除爵,封爵三年,隻剩榮國賈家獨立支撐。

但榮國賈家曾經父子兩國公,於國建功殊勳,至今餘威尚存,在四王八公中的地位依然舉足輕重。

如今,竟然要在自己手中抄家除爵,這一樁事情,必定會震動朝野,驚撼天下!

到了那個時候,錦衣衛的梟然凶威,將會讓百官驚悚,風頭必定要蓋過驟然崛起的推事院!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威望,將會攀上一個新的高度,仕途前程也將會更加穩健。

正當許坤躊躇滿誌之時,突然聽到上首傳來嘉昭帝幽深難測的聲音。

「許坤,或許你推測的沒錯,賈璉隻是受賈赦指使,下大同溝通販賣違禁之物,但是賈赦如今已亡故,此事已死無對證。」

「上皇隆恩賜婚賈琮,但賈琮因父喪被奪情賜婚,恪守孝道,守製三年,朕和上皇都感其孝義可嘉,可為國朝勳貴楷模。」

「賈琮曾為朕立下不少功勳,朕不希望他因無證之罪,壞了他堂堂孝道之舉,違背國朝以孝治天下的初衷……。」

「賈赦是否主使此事,既已死無對證,但賈璉涉及此事卻是無可辯駁,難逃其罪,你可懂得朕的意思!」

……

嘉昭帝這一番冷僻幽深的話說出,大殿中的氣氛瞬間凝滯,站在禦案一側隨侍的郭霖,隻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作為嘉昭帝的心腹內侍,他自然能懂得皇帝的幽深謀算。

許坤能做到錦衣衛指揮使,每日都和詭秘凶險之事打交道,自然也不會是一個笨蛋,如何不懂嘉昭帝話裡的意思。

他方才心中湧起的狂熱囂然欲念,像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如潮水般飛快消退。

許坤腦中念頭電閃,很快便明白了嘉昭帝話中的深意。

賈琮是聖上最器重的少年臣子,而聖上對四王八公一貫厭棄忌憚。

但太上皇卻不知出於什麽緣故,居然給賈琮賜婚金陵甄家三小姐,上皇的養母甄老太妃就出身金陵甄家,甄家二姑娘嫁北靜王為妃。

金陵甄家不僅和太上皇淵源深厚,和四王八公更是牽扯極深,當今聖上如何會讚成這門親事。

賈赦突然喪命,才給了聖上為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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